佳娘见陆南方细细打量着她，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原先在家里时，家里也出过一个蚂蚁，爹娘处置的时候我和哥哥在旁边也瞧着。”
常海细细嚼着佳娘说的童谣道：“可不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二爷给了他们机会，却还是一点也不收敛，分明是打量我们在南京平常少过去。”
陆南方起身另开了一个柜子里拿出一本账册放在佳娘面前道：“这是马掌柜做的账本，你再看看。”
佳娘依言翻阅，陆南方看着佳娘头上的珠花不经意的叹了叹。
“马掌柜进的料子，有从松江府来的，也有从杭州府来的，且写清楚了样式与料子，比扬州两家绸缎铺子做的仔细些。”佳娘道。
陆南方也认可道：“马掌柜做账不错，虽然经营的策略不算好。”
“按理说虽然扬州也富庶，可到底不比南京，马掌柜尚且不敢进十五两的绸缎，可这家铺子却敢进。还有马掌柜那里也有棉布，可大多也是五钱银子一匹，少有八钱的。”佳娘思忖道。
陆南方这才道：“你说的对，所以等过些时日我还要去趟扬州把这事了了。”
“到时候我跟着二爷，也好有个照料。”常海道。
二爷这几次出去都没有带上他，原来偶尔还会带上余账房，常海心里担心是自己做事还不够好。
“并非是不要你跟着，只是当下你不便出远门，在家中好好温书才是正经。”
见陆南方猜出自己的心思，常海有些不好意思：“二爷和大夫人对我实在关照。”
佳娘垂着眼笑了笑。
正要说话就见同福寻了来：“二爷，大夫人。”
陆南方问道：“可是有什么消息？”
“正是呢，小的听二爷的话一直守在族长家外面，就见隔壁叔公、还有几个堂伯家里都捐了米。”同福回道。
佳娘赶忙问：“他们捐了多少？”
“回大夫人的话，叔公家抬了二十斤米，几个堂伯家皆是三五十斤不等。”同福道。
佳娘这才明白，自己说的一石真的太多了些。她只想到先前买了三石米，家中也还有余粮，给出去一石也无碍，如今知晓旁人的数，抬眼看了看陆南方。
陆南方知道她看了自己，随意掸了掸衣裳道：“既如此，你让王娘子给你二十斤米，即刻送过去吧。”
同福得了吩咐不敢耽搁，陆南方这才笑着说道：“你心善，与陆家族人接触的也少，他们并不好相与。如今我们家在他们看来是日落西山了，若是捐的多，旁人看来倒觉得我们在撑脸面，索性就和隔壁叔公捐的一样最好。”
隔壁叔公考了多年只是秀才，还好取得妻子家中有些田产，这些年倒是吃穿不愁，只是银子总是花的多，进的少，一来而去的日子就过的拮据了些。
佳娘想了想门外的流民有些不忍道：“可二十斤确实有些少，早上还听说外面如今的情况不太好。”
“那我一会儿送一百斤到衙门去如何？”陆南方道。
佳娘听他这样说忙点了头：“那就有劳你了。”
“你想做的事，我定是要帮你的。”陆南方温声道。
常海看着二人，心里叹道若大夫人是二爷的妻子就好了，这多般配啊。
陆家是一片祥和，丝毫没有被这次的大水所影响，只是陆家外面的天地确实叫苦连天。
不少年迈的人跑不动，留在家乡生死未卜，出来的大多都是年轻力壮些的带着孩子或背着家中长辈。
南京城的街头巷尾躺下的都是一身泥泞的外乡人，天上仍旧是下着雨，有些良善的店家允许他们坐在屋檐下避雨，有些觉得晦气便将人踢走。
流民都是饿的没了力气的，只能往外一点一点的爬动。
上元县衙外乌泱泱的好些人，或是躺着或是坐着，只求官老爷能给一口饭吃，留个地方给他们生活。
苏用连坐在堂上冷冷的看着书吏道：“你再说一遍，县衙里还有多少米粮？”
书吏脸色写着不耐：“回堂尊，还有五百三十两银子、四百斤旧米、二百斤粟米。”
苏用连算了算一共六百斤的粮食，撑不过三日，如今去买粮食自然是坐地起价，官府带头买还会闹得人心惶惶，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走这步的。
“和县里的大户都说了捐粮的事没有？”苏用连又问躺下的捕头。
“回大人，都打招呼了，让他们下午就送来。”
“漕运衙门还没有送钱过来？”苏用连又问。
这话只能是书吏答，“送了五十两。”
众人脸色皆是一冷，这么多人辛辛苦苦疏通了两条河，旁人看来才值五十两。若非他们累死累活，这南京城早就淹了。
苏用连看着屋檐落下的雨珠叹了叹：“罢了，给了总比不给强。曹捕头，安排人在路口搭两个施粥的棚子，快晌午了，施粥吧。”
虽不是上元的百姓，但他也不能看着人饿死在他的衙门外。
陆南方是将近酉时才去的衙门，陆家的族长早已将筹集的三百斤米送到了衙门。
苏用连站在衙门口看着流亡来的灾民拖着饥饿的身子却连抢粥的力气也没有，人虽多却是安安静静的排着队。心里一阵悲悯，这可是富庶的南直隶啊，他曾在贫乏的壶口待了五年，一时间竟不知道哪里才算得上富。
同福和李叔一人扛了五十斤的米走在陆南方身后，王娘子小心的裹了油纸，路程也近倒是没有被淋湿。
苏用连见这身月白色直裰的年轻人，撑着油伞从风雨中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少年虽是书生打扮看起来却英姿洒落，风光霁月的模样。
“堂尊。”陆南方作揖道。
同福二人忙将身上抱着的米放到衙门廊下，再远一点他们是真的抬不动的。
苏用连看着地上的袋子问道：“这是？”
陆南方回道：“知道堂尊善心设了粥棚，家中女眷便让我送一百斤米来。”
苏用连忙作揖道：“多谢你们。”
陆南方不敢受他的礼忙退到身侧：“堂尊言重了，眼下灾民众多，何况知道上元施粥怕是之后来的人更多，倒是辛苦堂尊了。”
苏用连抬头看着阵阵雨帘叹了叹：“本官能帮一日是一日吧。”
“大人心慈。”陆南方道。
见衙门里的差役将米提了进去，陆南方便告辞道：“我家是衙门后面的门口有株梧桐的陆家，大人若有需要便差人来吩咐即可。”
说罢便告辞，苏用连目送他离去这才进了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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