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方回房换了佳娘给他做的月白直裰，又划上群青色的荷包。这才拿了木盒将手串放了进去，又到酒楼挑了一小坛绍兴五十年的女儿红，下晌时就站在了县衙门口。
守门的衙役先前见过他和堂尊聊天说过喝酒的事，便请他在门房稍坐自己去通传。
苏用连下了值正要回后院就停衙役来禀告，心知自己的夫人沉不住气今日便有了动作，便让衙役将陆南方请到了后院书房。
黄氏和苏清雪也得了心，一时心挂到了嗓子眼。
苏清雪瞧瞧从正房往外瞧果然见陆南方从外院走进来，上午一身道袍肃肃如松下之风，如今又是芝兰玉树风流蕴藉。
“小姐，他还给老爷提了酒。”身后的丫鬟小声说道。
苏清雪当然是看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黄氏。黄氏先前没见过陆南方，如今远远一瞧当真是好身姿好面貌，难怪自己的女儿喜欢。古人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便是黄氏这般。
李娘子提了饭来时，佳娘才知道陆南方去县衙了，想着他上午与自己那般亲近，心里没由来的一滞。
李娘子心里已经隐约猜到了二人的心意，所以吩咐了彩月大夫人和二爷算账做买卖时不要上前凑。
说凑上去的是她，说不凑的也是她倒是让彩月左右为难。
“二爷让青竹找了檀香木，说是要将堂尊家送的手串退回去呢。”李娘子见佳娘脸色忙补充道。
佳娘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他，便清汤寡水的说了句：“二爷自己的事，我们就不必操心了。”
李娘子回厨房的路上看着西厢摇摇头心里嘀咕道：“不知道二爷和大夫人这事可如何是好。”
陆南方只说是喝酒，苏用连便不再问，只与他推杯换盏。
其实那日握住陆南方肩头他就暗暗生了疑，眼前的文弱商人好心计好谋略，又是练家子必然不是看到的那般简单。
陆南方今日的直裰正好合身，虽瘦却还是让他想到那仕途中人皆怕的虎背蜂腰来。
如此喝酒的时候便留了心眼，酒过三巡脸上染了色便假意醉了。
这时陆南方才将袖中的木盒拿出来道：“这是令爱今日送来的手串，堂尊莫怪，我陆家如今没了官身不比曾经，这份情怕是煎水做冰，难以消受。”
苏用连见他这般忙道：“今日我托大唤你一声贤侄，这手串是拙荆的心意，贤侄莫要多想，全当是对你的感谢。”
陆南方看着桌上的手串，眼中已有四五分的醉意，朦朦胧胧的看着苏用连道：“堂尊客气了，替堂尊解忧是本县人的福分，堂尊爱民如子，我等自然愿意为堂尊效力。”
说罢便倾杯而饮，苏用连想拉一拉无赖手上使不上力便甩了袖子问道：“实不相瞒，我也让人查了查贤侄的户籍档案。”
陆南方满饮了一杯酒此刻正闭着眼摁着头，见他这般说便笑道：“劳堂尊费心了。”
苏用连接着道：“不知为何贤侄明明学识过人，却不再科考了？”
陆南方睁开眼用力看了看苏用连，眼里露出一股雾气：“不敢欺瞒堂尊，父亲过世后嫡母便让我打理家中庶务，如此我渐渐也对生意上的事感了兴趣，便不再科考了。”
苏用连听罢点了点头，这与他查的一样，这些年来陆南方也的确都在出面打理生意，若真是锦衣卫怕是没这个精力和时间。
“难怪连市舶提举司的差事也推了。”苏用连笑道。
这话无疑是告诉陆南方，他对陆家的情况是摸了一个遍了。
陆南方从苏用连那日与他碰面起就知道他会在暗地里查他，毕竟苏用连能当官就不是傻子自然不是谁的建议都能冒然采用。
“我实在无心仕途，只想多挣点钱养家糊口。这些年跟着南来北往的商队走，也增长了阅历正契合了那句读万卷书行万里路。”陆南方半靠在椅背上，撑着椅子的扶手笑了笑。
如此苏用连又放下了另一半心来，若是平日里经商辛苦些也能练出锦衣卫的身子。
看着陆南方已是十分的醉意，他试探问道：“贤侄这身姿倒是极好。”
陆南方听得此言便双手插在腰间道：“我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四处奔波，有时一两天也吃不上一顿热饭。不过是路走得多饭吃的少罢了。”
苏用连这才点点头，酒喝完时人也散去。
陆南方扶着衙役的手跌跌撞撞回了陆家，同福忙从衙役手中接过陆南方道谢。
待回了房躺在床上再睁开眼，他眼中神色清明，哪里来的半点醉意。
只是头有些疼，他摁了摁眉心，总算是把麻烦退回去了，心里叹道林掌柜这个酒当真是够狠。
苏用连前面还是假醉，到后面是真的喝醉了，黄氏见他这副模样忙让厨房熬了醒酒汤来，折腾了一夜总算是安静了。
苏用连醒来时已是第二日午时，见妻子眼底的乌青忙作揖赔罪，他也没想到那酒的后劲如此大。
黄氏哪里怪罪他：“怎么样，他可说了娶雪儿。”
苏用连摇摇头道：“忘了问，不过我记得他将你的手串退回来了，说是太贵重不敢收。”
黄氏冷哼道：“他还嫌弃雪儿配不上他不成？”
苏清雪进来时便听到这句话，忙问道：“他说什么？”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管这些做什么！”苏用连沉声道，见女儿委屈又安慰道：“爹也不是怪你，只是那陆南方也没跟爹说到这儿，爹就喝醉了。他倒是把你娘的手串退回来了，看来是不贪图钱财名利的。”
苏清雪这才放下心来，翩翩公子不图名利，古往今来戏文里都说了闺阁小姐最是难招架这种。
此话不假，如今苏清雪便是这般，陆南方已经满足她对男子所有的幻想。
在账房陪着佳娘用饭的陆南方此刻并不知道，症结未解反而多添了一分。
常海在一旁看着眉眼带着笑的陆南方一时有些摸不准，二爷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不成。
“得了，我出门去几家铺子瞧瞧，你下午好好帮着大夫人算账。”陆南方吃饱了饭心情颇好。
佳娘看着他这副模样，也知道他将手串退了回去，轻轻咬了咬下唇不动声色道：“外面的事辛苦你了。”
陆南方知道佳娘是一语双关的意思，得意的笑了笑：“不辛苦。”
如今曹平回了北京协理同知处理两京十三省的公务，陆南方便主理了镇抚司的事务。众人皆是要看他脸色行事。
今日给他送文书的校尉见他虽仍是板着脸却极好说话的样子，竟然对他说辛苦他了。
他不过是过来送文书，这些文书还不是让人看着高兴的东西，有什么好辛苦的。
校尉受宠若惊地慌忙逃走，太可怕了，冯百户的好处如今他也看出来了。
陆南方一本一本的打开文书瞧，就见上元县的小旗竟然还记了他昨日提酒去找苏用连喝的事。
锦衣卫疯起来自己人杀自己人，他心里也暗暗警觉，绝不能让佳娘处于危险之中。
下晌归档时，陆南方并为扣下文书，一并让人送到了经历司记档。
冯三这才收拾了回来，见陆南方的模样说不清楚喜怒，便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事？”
“杨金如何？”陆南方问道。
杨金处事赏罚分明，颇为严厉。虽依旧是按着先前定的规矩职责，但如今卫所里的氛围倒是低沉了不少。
陆南方也猜到了会是这样便道：“按理你仍旧该跟着我，今后就不必再去茶社那边了，你走了空了一个百户的位置，就让他手底下的人慢慢争去。”
冯三笑道：“这感情好，属下就喜欢跟着大人。”
“你明日去收拾东西，再告诉杨金一声，脑子灵活点，管好手下的人，要知道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陆南方冷声道。
冯三愣了愣：“那个李明清跟踪大人了？”
李明清便是负责上元县的小旗。
陆南方点了点头：“这次就经历司记档，下次再犯就让这个李明清把文书给我生吞下去。”
冯三脸色一凛忙道：“是！属下明日就好好教训教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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