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南方打马回来时正好是九月二十那日，秋日里天朗气清最是舒爽。
三人回了南司衙门，陆南方刚坐下就见杨金来请罪。沉着脸听完问道：“可打听到杜氏去是为何事？”
毕竟是妇人说舌，倒是有些难为杨金了，他硬着头皮将听来的话绘声绘色的转述了一遍才补充道：“大人放心，杜氏什么都不知道，听说好似吓傻了。”
陆南方心里存了疑惑，起身走了三步又驻足：“我回去看看，今日你再带我把这些公文处理了。”
“是！”杨金肃声道，已经两次扯到陆南方的私事了，他心里也有些没底。
陆南方猜想佳娘定是在南门大街，果然去时就见她在新开的铺子里忙活，店招上的“云想衣裳”倒是特别，不像旁人都取某记。
还是同福在门口喂马料先看到他：“二爷回来了！”
佳娘闻声看过去，果然见陆南方身着她给他做的玄青色直裰站在街上对着她笑。
王大郎见她走神顺着眼神望过去笑道：“哟，陆二爷回来了。”
佳娘慌忙转身道：“王老板还没说这些布合不合适？”
“自然合适，夫人这些素丝绸不仅做的好用料也好，是上好的。我六两收了如何？”王大郎也不和佳娘讨价还价，毕竟他们是你来我往的生意。
“自然好！”佳娘本想着五两五钱银子的，没想到是六两自然是没什么不好。
“夫人爽快，咱俩长长久久的把这生意做下去才好呢！”王大郎抛了个媚眼笑道。
陆南方不知何时已站在佳娘身侧，见王大郎如此出言道：“既如此，王老板就一手交钱我们一手交货。”
王大郎的眼神在陆南方身上打了一转道：“哎哟，许久不见二爷倒是和我生分了！”
佳娘忙退了几步去耳房与同福一起清点布匹，不妨碍王大郎和陆南方说话。
见佳娘离去王大郎才一本正经道：“陆二爷这是……”
陆南方眼眸冷了冷却不答话，王大郎也不在意摇晃着头道：“问世间情为何物，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叶老板人比花娇，陆二爷可要抓紧呢。”
见同福抱的吃力，佳娘又出来道：“二爷，烦请你帮忙抱一下布。”
王大郎悠哉悠哉的将自己的马车腾了出来，这布进了马车他便只能和车夫一起坐在外面了。
“陆夫人，这是一百二十两，下月二十我再来买布。”说罢笑着离去。
佳娘没听出来他这声陆夫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只是陆南方却听出来了。
“可累着了？”佳娘问道，他见陆南方一趟把三匹布倒是挺重的。
陆南方见她关切的眸子点了点头道：“是有些累，我休息会儿就好了。”
后院天井里二人坐在香樟树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佳娘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道：“你在杭州的事做完了？”
陆南方端茶的手一滞道：“做完了，暂时我不会出去了。”
听到杨金说最近陆家的情况他心里才有阵后怕，若是佳娘被那些人拉去跪祠堂可多受罪。
“这些日子，辛苦你了。”陆南方道，他等了许久也不见佳娘说杜氏的事情才主动开口道：“李氏和杜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会去族老那里给你一个说法。”
“算了。”佳娘知道陆南方本就因为经商的身份在宗族中被人看低一等，若是还为了她的事情去和族老争论岂不是更糟。
陆南方看穿她心中所想无奈一笑：“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佳娘不愿与他再说此事便转了话头说道叶明的遭遇：“对了，前几日哥哥来找我，说了他的生意怕是做不成了，过些日子到南京把你的一百两还来。”
“我知道，他在杭州与我相遇时说了此事。”
陆南方心里有些摸不准叶明会不会和佳娘讲遇到锦衣卫的事情，不过他心里猜想叶明定然是怕佳娘担心不会讲的。果然见佳娘神色自若倒是不知道，他才放下心来。
“倒是哥哥说见到过锦衣卫呢。”佳娘忽道。
陆南方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紧握道：“我也听他说起过此事。”
“寻常人家哪里能见到这些人，哥哥说他是在和杭州的丝绸商谈生意时见到的，个个凶神恶煞像阎罗倒是让他后怕了许久。”佳娘低声道。
陆南方见叶明原是讲了一半才道：“我之前也见过，其实他们倒是和县衙里的捕快差不多吧。”
佳娘摇摇头：“飞鱼服，绣春刀可是能杀人的，衙门里的捕快是抓恶人。”
陆南方捏了捏茶盏的盖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不如一同去族老家看看。”陆南方缓了缓才道。
佳娘想了想，前阵子是因为她一个人不敢去，如今陆南方回来倒是像给了她底气，杜氏从陆家大门离开就变得疯疯癫癫她也是略有耳闻，按礼数还是该去一遭的。
“那你稍等，我带两匹布去。”佳娘道。
“不必了，不值当。”陆南方声音有些冷，这些人他自小就是知道的，都是些恃强凌弱的那值得佳娘如此。
见佳娘有些犹豫他才道：“路过点心铺子时买些点心就好了。”
“也是，那样便宜些。”佳娘认可道。
如今她是见钱眼开的紧，身上背负四百两巨债，还好生意不错不然她恐要一夜白发。
陆族老的家中一阵死寂，只能听到后院时不时传来一阵阵尖锐的叫声，陆南方眼里却见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你们来做什么？”族老夫人冷声道。
来就算了，还只提了两包点心来像是打发叫花子，怎么他们家穷到如此了吗？
族老病不说话，但脸色冷着一眼就是不欢迎的样子。
佳娘正要说话却被陆南方抢先：“自然是来给老太爷和老夫人赔礼道歉的。”
李氏这才在一旁开口道：“南方弟弟这句话说的倒是让我们不知怎么接呢，你们这是何罪之有呢？”
这话问的，若是顺着话承认了有错便是承认佳娘有错。
却不想陆南方开口道：“家里门房没开门，让二夫人不知如何在外面受了惊吓，我们心下难安。”
不曾想到陆南方竟然如此说话，这一句外面受得惊吓，暧昧不明倒是让人浮想联翩。
一旁沉着声不说话的陆汉武拍案而起道：“陆南方你说什么？给你脸进这个门可不是让你胡言乱语学做长舌妇的！”
杜氏平日里虽然与他感情不和，但终究事关一个男人的脸面，众人皆是不敢说什么，可如今被陆南方这样说出来倒是自己的头上顶了绿帽似的。
“倒是不知汉武兄这话是为何？”陆南方有些无辜道。
“小娘养的狗东西！你别给脸不要脸！”陆汉武骂道。
佳娘听他说的龌龊且辱骂了陆南方和他的生母当即出言道：“听说汉武二哥是读书人出身，又在朝堂任职，没想到竟然如此说话，也不怕丢了天下读书人的脸？”
陆汉武看着佳娘柔弱以为是好欺负的性子，心里还为陆北方感到可惜，如此娇柔美人竟然无福消受，可如今听到佳娘如此说话气不打一处来，伸出手就要往佳娘脸上打。
只见陆南方电闪雷鸣似的侧身挡在了佳娘面前，又将他的手捏住狠狠的往后一甩，只听一声响就知道是骨折。
“你！放肆！”族老狠狠用拐杖捶了地：“真是反了！这是你这个庶子敢动手的地方？”
陆南方冷声道：“你老匹夫从来就不是个好的，当族老也是为了每年从祠堂的孝敬里谋几分利，如今还不分青红皂白叫嚣，我今日便告诉你，往后我陆南方与你陆家再无瓜葛，今日便叫了里正过来签字画押。”
佳娘自然是知道人活一世离不开宗族庇护，见陆南方如此忙扯了扯他的衣袖道：“冷静些。”
李氏虽惊愕却仍没放过这一幕，如今众人都在气头上，倒是只有她和佳娘稍微清醒些，她冷眼瞧着陆南方今日如此怕是八九分都是为了他这个寡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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