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雷,”我压着声音唤道,嗓音因此而有些许的沙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托尔一直都在英国吧?”
“嗯,托尔一直都留在本国。我的父亲……想让他继承自己的爵位,所以就一直只是让他在本国历练,而将外面的产业交给了哥哥和我。”弗雷低垂着眼帘,看不清他眸中的感情。“但是……他果然还是来到了这里,为了永远除掉他的后患。”
我冷冷地哼了一声:“还真是有自觉的继承人啊,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家族背景,我恐怕还会以为你和阿瑞斯是隐匿了身份的王子殿下。”
“家族的势力很大,几乎可以与王室比肩。如果你愿意这么想的话,确实可以把我家里的那些斗争看成是王族内部的纠纷。”弗雷说。
我又看向空无一人的拐角,手中的刀扇捏得愈发用力:“既然如此,那就不能坐以待毙。这件事,让我来解决如何?”
弗雷吃惊地看着我,“这是我家族内部的事情,你不能插手。”
“但是这个所谓的内部的事情可是威胁到你了,我可不是那种会不管不顾的人。”我说。
对于弗雷遇到的危险,我怎么可能会不去管?他可是……
“如果你真的插手了,家族不会对你坐视不管的。就算你与他们之间的距离如此遥远,家族也不会放任伤害了他们选定的继承人的你自在的。”弗雷的眼神有些躲闪。
“你的家族能与王室比肩,想必也是传承了数百年的大贵族。但是我手中的赵家,可也不是什么趁乱而起的富商大贾。调香师一脉,传承这么多年就只有赵氏一族仍在世人的眼中存留。如果没有点本事,赵氏哪来的说话的资本?”我冷冷地笑了两声,“何况你的家族远在英国,能做到多少事情?托尔要来杀你和阿瑞斯,不一样是亲自来的么?然而在这片国土上,我所能做的事情,可不比那些争夺天下的军阀少。”
弗雷抿了抿唇,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抬起头来对我说:“我和你一起上去。我想好好问问托尔,毕竟他是我弟弟……我不想他有什么事……”
我说:“这样也好,不过小爱的话……”
“托尔的目标是我和哥哥,那么小爱只要藏好就不会有事的。”弗雷说着,转过头去低声说,“小爱,能乖乖躲在这里等我们回来么?”
“弗雷哥哥……小爱……小爱害怕……”小爱紧紧抓着弗雷的衣襟不肯放手。
“乖,我们一会儿就会回来的。只是去三楼处理一下事情而已,真的。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弗雷笑容温软,很快就让眼前的小女孩镇定了许多。
我随手打开一个房间的门,然后检查了一下其中的摆设,确定是安全的之后转过身来对弗雷说:“这个房间还可以,门窗都关紧的话应该就没问题了。小爱,到这里面来吧。”
然而她还是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是弗雷又哄了一会儿才乖乖进了房间——而且还刻意躲开我,那眼神就像在看一只青面獠牙的恶鬼。
锁好门,弗雷将钥匙捏在手中,对我点点头:“我们走吧。”
由于还不清楚三楼的情况,我和弗雷都是慢慢地靠近的。无声地踩着木制的阶梯,像是踩在深夜里看不见的冰层之上。
我们才刚刚走到三楼的走廊拐角,便听到了一声重物落地一般的钝响,随后连连后退的金发少年出现在了我们的视野里。他像是被围攻他的人逼到了一个很狼狈的境地,与我想象中的杀死该隐以及一众大亨的凶手的形象完全不符。
弗雷不由自主地上前两步,“托尔?!”
我立刻将他护在身后,刀扇展开。“小心点。”
托尔愣了一下,似乎还没明白什么情况:“弗雷哥哥?你怎么在这里?”
“托尔,你……”弗雷的话还没有说完,托尔身后便骤然闪现一个我分外熟悉的身影——云霄!她拿着短剑,动作迅疾如破空的闪电。“小心身后!”
雪华掠过眼前,几乎带走了视野里的一切声响,除了刀刃相撞瞬间的清脆嗡鸣。
红色的发丝在幽暗的空间里飞扬,宛若张扬邪魅的曼珠沙华。从未见过的红发少年拿着手中的短刃,生生格挡住了来自云霄的全力一击,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托尔这时已经反应过来,转过身来退了几步。
他似乎依然不明白是怎么了,对着红发少年嚷嚷道:“洛基!怎么回事?我根据你的通知来了这个鬼地方,但是一来就被联手对付是什么情况?!”
名唤洛基的少年眸中笑意更盛,他摆脱云霄,随后后退到托尔的身边:“阿瑞斯哥哥有他自己的谋划,不过我就是想插一手……抱歉了托尔,把你叫来这里,他们可是把你当做杀了该隐的凶手来对付哦~”
“喂!”托尔明显的不爽。
“呵呵,我可是家族指定的保护你而存在的,我当然不会让你死……只不过,老是躲在暗处我也很无聊啊。”洛基摊手,恣肆而随意。
是这个叫洛基的把托尔引到这里来的?可是不是说托尔为了自己来杀阿瑞斯和弗雷么?不过想想我们都被小爱误导了,而且托尔干嘛要杀该隐虽然他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家伙,以及那些都被杀了的名流大亨也无法解释。
我稍稍释然了,弗雷不会因为托尔的事情难过,也不会被家族纠缠上了。
从听到小爱说出托尔之后脸色一直不好的弗雷也稍稍缓和了些许,声音柔和了一点:“洛基,下次别和托尔开这样的玩笑,如果真的出了问题会很麻烦的。”
洛基回过头来,对着还戒备着的我和略微放心的弗雷露出一个邪邪的微笑:“安啦~我有分寸的,我怎么舍得让家族的继承人大人去死呢?”
他轻佻的语气让我和托尔都有些不爽,只是我没有表现出来,而托尔则是直接炸毛。
无视掉这对打闹的兄弟,我直接上前一步,对警惕地看着我们的云霄说:“你怎么了?为什么之前一直不回来,而且还带走了小爱?你难道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很麻烦么?”
云霄抿紧嘴唇,不肯回答。
长靴踏在地板上的声响极有规律地靠近了这里,在我的声音落下之后出现在云霄的身后。来者一袭精美英挺的军装,肩章和领花无不昭示着他的军衔。他是这片区域军方的代表,也是最高话语权的拥有者。
他是伊邪那岐。
“哟?这不是伊邪那岐么?你刚才……可是在和被怀疑的凶手战斗?”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他说道。
“赵先生,您不也是为了那个凶手而来的么?”伊邪那岐巧妙地将话题转回到我身上,“不知您是否有什么发现呢。”
“我只知道,貌似是弗雷的弟弟被误当成了凶手,差一点出事儿。”我说。
“是吗?那么还真是抱歉了,托尔先生。不过既然是这样,那么今天就算我空手而归了,唯一让我起了疑心的……只有被误会的托尔先生。”伊邪那岐对着托尔深鞠一躬,“抱歉了,容我说一声对不起。”
在托尔要开口的时候,弗雷抢在了前面:“伊邪那岐,哥哥不是和你一起追查的么?他人呢?你不是确定了这里会出现那个凶手才来的么?那么哥哥去哪里了?”
看着弗雷焦急的样子,我有些不好受。
伊邪那岐仍然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只是碧色的眸底有些许的难以言喻的微光:“弗雷先生,整个军方都在我手中,阿瑞斯先生的安全,您不必担心。只是今天的事情着实让人有些在状况之外摸不着头脑,倒是您自己,应该为自己的安全多着想。”
看着伊邪那岐的脸,我总觉得似乎有哪里是我没有能掌控的,只是我一时半会就是无法想到那上面去。我的思维,好像是被无形的墙给阻断了。
有些烦躁地避开他们的话题,我说:“云霄,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公明哥哥,你想让云霄怎么回答?”她的语气有些发抖,但是很明显这已经是极力遏制自己的结果了。
“我只是想知道你为什么要失踪那么久,而且还带着小爱一起出来。你难道不知道现在外面很乱么?”我略带责备地说。
“但是待在那偌大的赵府里,我觉得自己和小爱会更加的危险!”云霄一瞬间竟是有些歇斯底里,“你以为小爱还小,就什么都不知道么?!她亲眼看见你杀了碧霄!就在碧霄最喜欢的那些树的地下,埋葬着她的尸骨!”
我愣了一下:“你说什么?”
“难道不是么?你杀了碧霄,尔后……”云霄停下来喘了口气才接着说,“前些天公明哥哥你不是与吉祥天手中的势力碰面了么?那天你杀了吉祥天,也杀了琼霄……虽然我相信琼霄是自愿死在刀扇之下的,但是……但是我的两个妹妹和我一样,都一直效忠于这个家族,效忠于你!我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带着不一样的神情,看着我。
我有些恍然地低下头去,看着手中尚未收敛起来的刀扇,似乎有模糊的影子在眼前闪动过去。刀扇的边缘是很锋利的,而那上面……沾着我一向最疼爱的两个妹妹的血……混合着那些同样死在刀扇之下的人的血。
是这样么?为什么……我完全没有印象。
小爱待在府邸里的时候无端的恐惧,不是对其他人,而是……对我。因为她看见,是我杀了碧霄,亲手……
仿佛是时间的回溯,我蓦然记起了当日的情景。
碧霄依旧是一袭水蓝色的裙袄,站在树下,笑着对我说花很快就会再开一次。
而回答她的,是我手中的刀扇。
还有对付完吉祥天之后的琼霄,她似乎是知道自己会死在我手上,留给了我一个很甜美很澄澈的微笑。
她是在表达什么吗?我不知道。
我抬起头来,看着悲伤与愤怒氤氲成一片水雾的云霄,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的恨是那么强烈,强烈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可以感受得到。然而我能感觉到,她的内心又是如此无力。她除了这样对我说出心底的难过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她是赵氏出来的女子,无论如何生死命运都掌握在我手上,她无法抵抗。
不管多么恨我,她都只能站在我这一边,直到她死,也还是赵氏的。
“赵先生……原来二小姐和三小姐失踪,有您的一部分原因啊。”伊邪那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眸底似有樱花盛放。
“啧,是我的原因又怎样?我不喜欢旁人对我赵家的事情说三道四!”我冷冷地说,对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没什么。只是……”他垂下眼睑,轻轻按住了腰间的刀。
我暗暗绷紧身体,随时准备迎接他的进攻。
只是下一个刹那,他却是抽出了手枪,对准了我的身边,并扣动了扳机。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都确定了枪口的准星是落在我斜后方的弗雷身上的。洛基迅速扭转身体,推了托尔一把,让他远离了这片区域,同时自己也随后避开。而云霄则是冷漠地看着我,只要伊邪那岐不是对我出手,她就有理由旁观这一切。我……
我下意识地抬起刀扇,同时往弗雷的方向靠过去,想为他拦下子弹。他根本不会保护自己,必定会中弹。
只是还不及我拦住那枚几乎无法用肉眼捕捉到的子弹,身后便是一片呼啸的风声。
阿瑞斯抱着弗雷翻滚到一边,险险地避开了那枚子弹。
仿佛是早有准备,伊邪那岐的第二次开枪对准了我。
我顺势侧身躲过了那枚子弹,“伊邪那岐!你这是在做什么?!”
伊邪那岐面容冷冽:“赵先生,你都想起你杀死自己两个妹妹的事实了,怎么却想不起杀死该隐的人是谁?”
“该隐?!”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唯一能够知道是谁杀了该隐的不是弗雷么?为什么伊邪那岐会说是我……
我忽然之间意识到弗雷是关键,可是转过身,看见的却是同样冰冷的枪口。阿瑞斯侧身站立,尽可能地挡住被他揽在怀里的弗雷,拿着枪对准我:“赵先生,该隐被杀之后,弗雷就告诉我了,凶手,是你。”
凶手……我?
我几乎是不敢相信地看着弗雷,然而他并没有回头看我,只是把脸埋在阿瑞斯的胸口。
而洛基则是紧紧地看着托尔,不肯让他踏近我。他很忠诚地履行着他身为家族继承人守护者的责任,虽然之前他还让托尔进入了危险的境地,但是现在却……
“洛基,下次别这么玩了,很危险的。”阿瑞斯略微偏了一下头,对几米外的红发少年说,“本来就是打算让我来引他们上来的,你差点搅和了我们所有的谋划。”
“我知道啦,哥哥。”洛基语气里有些许的不耐烦,但是他一点都没有放松,好像是生怕我会动手偷袭。
云霄用一种悲哀的目光看着我:“公明哥哥,你还没有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么?”
什么怎么回事?我莫名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不是他们怀疑我么?为什么……
“光是你杀了该隐这一点,就足够我杀了你了,赵公明。”阿瑞斯很罕见地不顾礼节直接喊出了我的全名,“别说他是我的学生,他是我和弗雷的庇护人……可你却杀了他!”
“庇护人?阿瑞斯,以你和弗雷在英国的地位,还需要庇护么?”我冷笑道,身体像不是自己的一样,自动地作出这些行为。
“我,和弗雷……”阿瑞斯的神色缓和了一点,似乎话语里包含着的那个名字就足以使他的心柔软下来,“需要庇护。”
伊邪那岐淡淡地笑了一声,“阿瑞斯,还有弗雷,别说了,赵公明今天必须死在这儿。以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的默契,应该没问题吧?”
“当然没问题,不过你最好和我一样用枪,不然我无法保证能够不打中你。”阿瑞斯说。
伊邪那岐看了他一眼,像是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你别动手,护住弗雷就好,辅助我就行!”
说罢,他缓缓地抽出了那柄长刀。
也是直到这时,我才忽然记起,初见弗雷的那一天,正是樱花烂漫的时节。我看着花雨中的少年,却因失神而忘记了远处另一个持刀而立的和服少年,他站在阿瑞斯的旁边,花瓣纷纷扬扬坠落,却分毫不沾身。
我一直都不知道,原来阿瑞斯他们,早就和伊邪那岐认识……而且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活该我死在这里么?
我闭上眼,终于将这些天以来破碎的记忆拼凑完全。
我最想杀的人是阿瑞斯,只是我是从该隐下手的。该隐是阿瑞斯和弗雷的庇护人,他帮助他们掩盖了一个会让本国的贵族们不齿的事实。明明是兄弟啊……却对彼此产生了感情,从而不得不远到重洋之外以免旁人发觉。而伊邪那岐,就是他们刚到日本的时候认识的。后来,他们才辗转到了这里……
呵……该隐不该死,他只是错在妨碍了我接近弗雷。碧霄和琼霄也不该死,她们,只是无辜的牺牲品。而我呢?才是最该死的那个么?觊觎弗雷,然后动手杀了那么多不该杀的人。
但是,我不觉得我有错,因为……不论是谁,都会为了自己想要得到的而做出行动。
我慢慢地展开了刀扇,一字一句地说:“来吧,你们这帮渣滓。我会杀了你们,然后……”带走弗雷。
多年以后的初春,尚还寒冷。
已经长大的紫发少女望着庭院里纷纷扬扬的樱花,低声说:“云霄姐姐,当年的事情,你还记得么?”
“我当然记得。”云霄轻轻叹了口气,“我记得,当时也是这样樱花烂漫的时节,只是一切都结束在一个昏暗的小旅馆里。我没有看到樱花,就像我当年没有看到开始一样……”
“一切都结束了,他也跟着结束了。”少女说。
“江南的调香师,一直传承的最后一脉,也断绝了……却是断绝在一份不该有的感情上。”云霄自嘲地笑了两声。
“……希望,他们在远方还过得好吧。”少女放远了视线。
“有伊邪那岐在日本,他们会过的很好的。”云霄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我们该去收拾东西了,日本的军队……已经攻陷了上海。我们要离开这片地方了。”
“嗯,该走了。”少女轻声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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