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神族,朝歌,凌龙阁。
这里是独立出来的一处庭院,面积算不上很大但也绝对不小。这里住的人不多,除了四位主人以外就只有那么几个可以保持这里干净整洁的仆人了。但是这里绝对不冷清,因为这里住着的人,是元老院都惹不起的人。
院子内部栽种了罕有的树,每到初秋时节会便会结出小小的心形的红色果子。这两株十几米高的繁茂大树,是这里的主人的最爱。平日里就算有仆人打理,他也会亲自去为之浇水,抑或是施肥。
不过,六道战争落幕之后,他再也没有管过这两株树了。
身着龙纹黑袍的银发少年倚在二楼的观景台上假寐,他靠着汉白玉质的栏杆,整个人就仿佛一幅定格在时光缝隙之中的画作。顺滑的发丝顺着衣服的褶皱垂落下来,乍一看去还以为是山间的素练。
有一株树的枝条刚好伸展到了观景台的栏杆这里,只要伸出手去,就可以摘取枝上那心形的红色果实。
一个小小的紫裙“女孩”扶着立柱,探头探脑地往少年这边看。他或许想要叫醒少年,可是死命咬着嘴唇,快要咬出血了他都没有动。他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如果自己现在前去打扰的话,少年一定会不高兴的。
不知道是不是纠结够了,小“女孩”忽然转身跑开了。他的步子很轻,明显是受过训练的,不然他不会有这样连猫儿都要甘拜下风的步伐。
过了一会儿,他又回来了,手里还拽着一件风衣。
但是很遗憾的是,他带着一件衣服还没有靠近假寐的少年,就被那清冷若月华的声音给叫住了。条件反射有点小心虚的“女孩”瞬间定住,圆圆的小脸上还带着一抹慌张。“公明哥哥,有事吗?”
“朕倒是没事,只不过……”少年缓缓睁开眼睛,眼眸如同镀上了一层金色的釉质,“琼霄你好像有事呢。给朕带衣服吗?”
琼霄低头看了手中的风衣才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立刻凑上去学着姐姐的模样把风衣盖在赵公明的身上:“公明哥哥,不多穿点衣服容易着凉的。”
赵公明伸手在琼霄的小脑门上轻轻地点了一下,唇角带起一丝浅淡的微笑:“朕可是真神第一人啊,哪有那么容易生病?云霄这么对你说,是因为你还小,实力不够强呢。”不过虽然这么说,他还是乖乖地把风衣披在了身上。
风衣和赵公明现在穿的玄色长袍不是同样的款式,披在身上看起来还很滑稽。但是赵公明毫不在意的样子,“现在很晚了,快回去睡吧。朕还想在这儿多呆一会儿。”
“……嗯,好。”琼霄说完,就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观景台。答应得快,但是不代表他真的放心了。
这一连几天,赵公明都会在观景台上一个人坐到很晚,甚至有两次琼霄早起的时候还会看见保持着那个姿势的赵公明。白天的时候虽然赵公明还与他和两个姐姐很亲近,但是傻子都能感觉出来他不对劲。
说起来,以前经常来做客的那几个公明哥哥的朋友,那些笑容很温暖很友好的哥哥“姐姐”们,很久没有来凌龙阁做客了呢。
琼霄摇了摇头,把这些人从思绪里拉走,最后看了一眼赵公明,才离开。
清晨的冷空气混合着湿润的水汽,变得像锋利的刀子。但是匆匆而来的云霄并没有顾虑这些,而是像没有感觉那样的迅速来到了赵公明的身边:“公明哥哥,元老院遣人来通知你一声,说是今晚有一个宴会,希望你务必到场。”
银发金瞳的少年缓慢地伸手,摘下一枚还在枝头的红色心形果实把玩:“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他白净的手指灵巧地把玩着那枚果实,仿佛是在做一个精巧的表演。
云霄没有说别的,接着问了下去:“公明哥哥,今晚的宴会,你去吗?”
赵公明依旧没有回答,只是说:“云霄,你可还记得?朕给你们三‘姐妹’说过,这个凌龙阁,之所以会叫做凌龙阁,是因为他们对朕说,为人处世当有一颗玲珑心,知进知退,任凭他滔天风浪亦能保全自身。玲珑,谐音凌龙。”
云霄默然不语。
“他们都以为朕有那凌云之志,以凌龙为名即是想要上位的野心。”赵公明自嘲地笑了两声,“可是朕其实只是觉得,玲珑之名未免太女儿情态了一些,弄得朕像个库伯勒族人一样。仅此而已。”
“公明哥哥身居高位,又实力强横,自然会招人闲话。”云霄低声说。
“朕不明白,为何朕所效忠的族人,是这般的丑态。”他说。
朕不明白,为何六道战争里,要朕身边的那些人去送死。他说。
朕不明白,为何为了制衡一个不可能会叛变的人,而害死他最重要的那些人。他说。
朕不明白,为何朕有一颗玲珑心,护得自己周全,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离开。他说。
你们这样苦心积虑地孤立了朕,岂非是逼着朕与你们分道扬镳,势不两立么?!
赵公明指间略微用力,艳红的果实爆裂开来,在他略显苍白的指尖留下如血的汁液:“云霄,去告诉元老院遣来的人,朕这几天没有注意天气,有些着凉,所以不去那个什么宴会了。”
总之,也只是以前就已经习以为常的枯燥宴会而已,说些不痛不痒的话,便也就过去了。倒不如他自己坐在这观景台上,自得其乐。
“是,公明哥哥,我这就去推掉。”云霄说。
夜凉,如水。
晚宴大厅里金碧辉煌,笙歌四起,歌舞升平。寻欢作乐的声响透过冰凉的空气的震动,隐隐约约地传到了凌龙阁这边,嘤嘤作响犹如惹人烦厌的蝈蝈。然而赵公明只当是没有听到,一个人小酌。
好奇而不肯去睡觉的琼霄被碧霄绑成粽子拖走了,而云霄也只是备好了一些简单的菜肴和足够的酒便退出去了。他知道这个时候是不可以打扰赵公明的,至少,他无法体会那样的感情,无力去安慰。
端着玉石制成的酒杯,赵公明依然是低声吟诵出那一句残诗:“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这句残诗,究竟表达的是什么呢?
小时候,有人教过他,说那是表达对情人的思念的诗句。
但是赵公明只是觉得,他没有情人。而且,这里的相思并不能单指情人之间的。友人之间的思念,亦能刻骨而疼痛。
他玩过这个游戏,用那奢华而靡丽的游戏迷醉自己,欺骗自己说他们还在,他是在和他们玩这个不知所云的游戏……
玲珑骰子安红豆,即是将一小块象牙剖成两面,镂空了镶入一颗红豆,再将剖开的两面嵌上去,复成六面,骰点当然亦是凿空的,一掷出去,六面皆红。
赵公明制作的时候,用的就是这树上结出的红色果实。
没错,这两株树,就是红豆树。
红豆,谓之相思。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赵公明已然忘却了这首诗的其他部分,只记得这一句。究其原因,大概是它触动了自己的心弦吧?要知道,这句诗他本来也是不记得的,只是,他沉默地站在那精美的陵墓前的时候,忽然就灵光一闪,想起了这句诗。
相思入骨,自然是刺痛非常。
他自己找来所需要的材料,将玲珑骰子制作出来。一个人闲暇时扔着玩儿,自己和自己的影子说笑话。对着这月光,他只觉自己的醉眼里满地的水银流泻,只是独独不见故友归来。
饶是醉了,也不会再看到你们了么?
赵公明灌下一口冰冷的酒,舌面上的苦涩分外浓烈。是否喝下这酒,心头的苦涩便能被冲淡?他不知道,不过姑且一试。就算是无用,到末了他也会醉了,醉了之后也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你们的笑颜,已然远去。
我只剩下着三个如同“妹妹”一般的亲人了。
他将玲珑骰子扔在角落里,无声地笑笑,苍凉,无助。
从六道战争结束的那一刻起,从前的赵公明就死了。从前那个一直忠心不二的赵公明,天纵英才却就是保护不了身边的人的赵公明,一直执拗地相信这世界上有着希望的赵公明。
不复存在。
他将玲珑骰子彻底遗忘,过去的人或事全都被冰雪埋葬。
或许他的心田里,不会再有什么温暖,除了三霄“姐妹”。
次年的秋天,碧霄和琼霄要到新建立起来的道道尔学院去。云霄不放心,而赵公明也就借着这个借口一起去了那个海豹的地盘。
当在道道尔学院迎来第一个冬季的时候,下了雪。不如朝歌那样的漫天鹅毛飞舞,但是反而更有情致。或许……是这里比那个辉煌的城市要更加温暖一点,不论是气候,还是人心。
在那个雪停的清晨,赵公明撞倒了一个黑发泛金的孩子。
那个孩子,有着鎏金的眼眸。
他被称为,金色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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