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十五,中秋
这一日,张逸手里提着沐秀儿早早为之准备的果品出了门去,彼时,她在此处已住了一年有余,算得上是半个花田村人,按着当地习惯,逢这日子,妇人们在家准备祭祀和吃食,男子则出门拜会,以谢平日照应关护之情。
第一站,自然是本村地位最高的人物,碎夜和尚。
张逸不急不缓地走在乡野,略抬了抬头,阳光撒落,正是无风无云的大好天气,温和的秋日使得人精神了几分。
拐了几道弯,便到了村长家。
大和尚院门敞开,房前高大榕树下,长者悠闲自得地倚坐在荫下,石桌上,一壶清茶,文方四宝散散摆放开来。
张逸才走到门口,碎夜和尚便看到了他,早已习惯了俗礼,知他来意,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进来。
走进了院子,来到石桌旁,张逸将手中的食盒小心放到桌上:“大师,这是秀儿给做的点心,请您尝尝。”
碎夜和尚倒不客气,顺势便打开了食品,拈了块点心放入口中,细品一番后,眼儿便眯了起来,自顾着喝了一口茶,长长地舒了口气,这才又笑道:“你这娃儿是个有福的。”
张逸微微一怔,脑子打了个弯,才明白他话中意思,唇畔不禁勾起了一抹笑,隐隐透着极淡的羞涩,目光略微偏离,逃避似地躲开那仿佛看得穿人的视线。
不知何处吹来的淡淡清风,将摊放在桌上的半卷书册吹拢。
余光一扫而过,深蓝色的书封上写着:无念,二字。大抵是本佛经之类的书,张逸如是猜测,她本就是个胆小的,自打穿越这样的事发生后,更是对鬼鬼怪怪信的很,不免对这位在俗世红尘中打滚的大和尚有着一份别样的敬佩,对这经书也生出几分好奇,盘算着若是能够讨得一本,放在枕头下,敢它有用没用,总是教人能够安下心来的,便开口询问:“大师,这是本什么样的经,怎没听说过?”
碎夜和尚闻言一呛,吞了半口的点心,不上不下,重重咳了几声,这才顺了嗓子,“算不得是经文,只是老和尚闲来无事,随手胡乱涂鸦而已。”说着便将书收入了袖中,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张逸是个拎得清的,见他无意说明,也就不再追问,稍时,陆续又有人来拜访,便告辞离去。
接着便是于沐秀儿有恩惠的苏大娘家,张逸向前行,正好经过高大叔的打铁铺子,这大过节的日子,自是没有啥生意可做,高大叔却依如往日,拉着风箱,炉子中不时闪出点点星火,随后又是一阵敲敲打打。
对于这位脾气古怪的大叔,张逸总觉得有些怕,说不上为什么,按理说这也不是一个难相处的,可偏偏每回看到他那,满脸胡渣,沉默不语,颓然之色,这对人的好奇便被驱得干净,只觉得自己的八卦对他是一种极大的打扰,同时也气弱上几分。
饶是如此,礼不能废,张逸递上了果品,认真打了招呼。
高大叔点了点头,那张长得面瘫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一抹笑,只是兴许是因为太久没有使用过这样的表情,那笑落在张逸眼中,反倒让她心中微颤,有想要落荒而逃的感觉。
这一站,到止不提。
不过多时,总算是到了苏大娘家,远远就听到了孩童的吵闹声,张逸这一年,早已习惯了这声音,每回,只要那顽皮异常的高小六在家,这院子便清静不了。
此时,苏大娘正喘着气,一手插腰,一手指向墙角躲着的小祸害:“我这是造了什么孽,生了你这么个祸害,大过节也不知道太平。”
高小六躲在小舟儿身后,侧着身露出半个脑袋,嘴里讨着饶:“娘,娘,小六知道错了,以后不敢了,您别打我,小六以后一定好好听话,乖乖洗澡,”说着说着,又有些不服气:“可,可是,娘,为啥,您老是只打我一个,媳妇比我还不爱洗澡呢。”
听得前半句,才顺了气,后半句又把熄下的火给点了起来,苏大娘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脑仁跳着痛:“你,你给我出来。”
想是知道再这么下去,没好果子吃,高小六磨磨叽叽地走了出来,他跑到苏大娘跟儿前,把自己下服一扯,撅着光屁股,半弯下腰,哇哇叫道:“娘,小六前来领罚!”
苏大娘自是不会被他那假装的乖巧样骗过,啪,啪,啪,一连三下,在那半洁的小屁屁打了三掌,顿时,那两瓣白肉上泛起了红。
“唉哟,唉哟”臭小子一声比一声叫得惨烈。
张逸站在门口,从最初时看到这场面的不适,到如今,含笑观望,不再害怕痛恨,那吵闹中透出的别样母子情,总让人觉得温馨。
“大娘。”
“逸哥儿来啦,”瞧见有客到,苏大娘暂时放过了家里的讨债鬼,迎上前去。
高小六忙拉起了裤子,跑到小舟儿身旁,毫不客气地拉过她的手,按在屁股上:“媳妇,媳妇,快给我揉揉,可疼,可疼了。”
小舟儿脸上一红,慌忙抽回了手,小声呸了一口,不理会他,跑开了。
“唉,怎么跑了。”不明所以的高小六,皱着眉,自顾着揉了揉,低声报怨:“女人,果然都是个狠的。”
待拜访完了苏大娘家,张逸提着回礼,便打算结束行程,这一年,虽说发生了许多事,她也慢慢溶入到了这里,但真正交往相熟的,却没几户,这大好的日子,还是希望能够多些时间与那人一同度过。
向着家走,不知不觉又到了必经的小院前,院中的主人,这团圆佳节仍是没有回来,张逸想到了那个,脸上带着痞痞笑容,说话霸道无礼,骨子里却重着义字的人,顽二,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也不知他此时身处何方,但无论如何,总是希望他能够过得快活的。
回到家中,竟然已是旁晚,张逸推开小院门,阿黄围着她转了个圈。
张逸走进小灶,沐秀儿正忙着做菜做饭,回过头,给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回来了,可还顺利。”
点了点头,张逸将回礼放到了桌上,走到一旁水盆边,舀水洗了个脸,鼻息里闻着菜香,整个人精神为之一振,腹中有些饿,伸手偷了一块烧肉,放到了嘴里。
沐秀儿对她这行径倒不在意,反而拿筷子,夹了几个蒸熟剥好的芋艿放到碟中,又撒了些白糖,递了过去,话语中透着几份宠溺:“先垫垫,等祭完了月神,我们就开饭。”
张逸接过小碟,拿了筷子,轻轻一插,将芋艿送入口中,眼中笑意渐深。
入了夜,明光闪闪,一轮明月高高悬挂。
院中央木桌上,摆放着香烛,供品,桌前,两个蒲团并排摆放,沐秀儿点了六支香,三支交给了心上人,三支留给自己,拉着她并肩跪下。
张逸跟着跪下,余光瞄了一眼身边人,见她闭着眼,神情虔诚,嘴唇微动,念念有词,思绪难免有些分散,回想当初,头一回与她一同过中秋时,情景,心境却大不相同,那时心意未通,两人之间却已有了极淡的暧昧,拜月时,两人是一前一后,如今,却是一同跪在这里,竟有了几分同心同愿的感觉,心中暖暖,合上了眼,默默有词,只愿以后能够否极泰来,与有情人厮守一世,便是这么平平淡淡,清清苦苦,若能携手相伴到老,这生也值了。她却不知,在她诚心祈求时,身边人,亦凝视着她,心中百感。
各自许了相同的愿,彼此相视而笑,搀扶着起身,烛火在夜色中跳动,那清烟徐徐向上,将所许之愿托入天际。
回到房中,桌上小菜尚未冷去,沐秀儿从温水中取出酒,各倒了半盏,俩人举怀,眼中透着笑,伸手轻轻相触,随后饮下温情。
温暖入喉,直烫到了心底,沐秀儿又为她添了小半杯,却又不让她饮下,夹了菜放入情人碗中:“空腹宜伤,先吃些菜,莫急,那助兴之物,还是慢慢品的好,这夜还长。”
耳根莫名一热,淡淡涟漪缓缓散开,不知是因为那酒,还是为那话中最后一句。张逸有些心虚,偷望了沐秀儿一眼,见她神色清澈,怕是自己想得太多了,暗自鄙视一番,可这花好月圆,良辰美境的,又忍不住对今夜有着期许,身体隐隐带着点骚动。
“在想什么?”稍稍分神,那相对而坐的人,不知何时,竟来到了她的身边,两人同坐着一张长凳,本不会挤,偏又挨得紧,张逸莫名的有些紧张,本来这样的亲密已属经常,可这j□j上,来自现代的人儿总比那古时女子矜持了许多害羞许多。
“没想什么。”这脸儿越发的烫了起来,张逸强装着无事,伸手拿了一个胡饼,正打算往嘴里送,刚要咬,却被另一只玉手阻了。
“今年这饼,可不能这么吃了。”沐秀儿眼中含着七分笑三分戏。
“不能这么吃,要如何吃?”张逸不解,这胡饼在头一年中秋,她是问过,尝过的,这胡饼虽然作法简单,性质和意义却是与现代月饼相同的。
沐秀儿不答话,拉过张逸的手,张嘴,先咬上了一口,又将饼儿推还到了情人唇畔,待咽下了口中物,这才轻声道:“往日你我尚不是夫妻自是各吃各的,如今,却是该你一口我一口,共享了这滋味,才是圆满。”
张逸是头一次听说这讲法,却没有丝毫的怀疑,反而心中一阵甜蜜,轻咬下一块,主动又将饼递送了过去。
沐秀儿又是一口,张逸接着上,饼儿越来越小,这一下又轮到张逸,才咬到嘴边,手便被人拉下,一片阴影随之而上,唇齿短暂相触,这才完完全全吃完了最后一口。
酒菜过半,月色正好,那圆玉中佳人抱兔的阴影,仿佛也减去了许多清凉。
不知何时,张逸已经斜靠在了美人怀中,耳边是那人低声哼唱的古曲,手中的筷子,随着那节奏,轻轻敲击着杯壁,传入院外,与秋虫之声化作一片。
渐渐地,那古老的唱词终是化作了喃呢,那清脆的击打亦转成了低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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