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面色登时变了，“你要去蓟州？”
容隽点头。
那男子连连后退几步，使劲冲容隽摇着头，“蓟州如今去不得，去不得！”
容隽眼神一凌，“为何？”
男子不愿意再开口，想着扭头逃离，但是却被容隽按住了肩膀，动弹不得，容隽的声音听上去不容抗拒，“说！”
“蓟州，蓟州如今瘟疫遍布，里面的县令就是个王八蛋，不给我们治病，还封城，他娘的狗县令，平日里克扣东西捞油水就数他捞的最多，种出来的粮食我们都吃不上全都上缴，遇上了事情跑的跟个兔子一样快！！”
男子边骂边跺脚，气的满脸通红。
江其姝坐在马上，只听到了瘟疫二字，而她的大脑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竟然是跳下马，将容隽与那人分开。
她盯着那人，“你是从蓟州城里逃出来的？”
“是，再不逃出来，就是个好人在里面也要没命了！”男子见她戒备的眼神，倒也没生气，只是哼的一笑。
毕竟这些日子在城里，彼此之间戒备的眼神比这个要可怕得多。
他看着江其姝护着容隽的样子，冷笑，“我家旁边的那户邻居，小夫妻两个，前年得了个闺女，去年得了个儿子，感情那叫一个甜蜜，结果如今这瘟疫一来，那当家的染上了瘟疫，那女人竟然把门一锁，把她当家的锁在外面死活不让进门。”
“你知道那当家的怎么死的吗？”男子眼神带着鄙夷，“不是因为瘟疫死的，是被活活气死的，死的时候眼睛瞪得老大了，死死的看着自家院子的方向。”
江其姝深吸一口气，看向容隽。
容隽沉默片刻，“那朝廷呢？瘟疫的事情朝廷知道吗？”
“知道又有什么用？历来的瘟疫有哪个是能够治好的？朝廷派了太医下来，那也是来送死的，再者说，就是等到那太医到了，这蓟州里面的人也该死的差不多了。”
“蓟州城，是县令让封的？”
男子点头，咬牙切齿的，“要是让我逮到那个狗日的县令，老子定然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身子剁碎了喂狗！”
容隽沉着脸没吱声，只是脸色极其的难看。
江其姝则是继续问那男子一些蓟州城里瘟疫发生的缘由，还有症状。
缘由男子答不上来，挠挠头，“这瘟疫能有什么缘由，不过是老天爷瞧咱们做错了事，哪里不顺眼了，降下惩罚来罚咱们罢了。”
江其姝不置可否，“症状呢？感染了瘟疫的人身上一般是什么症状？”
男子似乎想到了那种可怕的场面，闭了闭眼睛，语气有些暴躁，“你问那么多做什么？你又不是郎中！”
林常绷着脸站过来，腰间的长剑拔出半截，冷着声道：“问你什么就回答什么，哪有那么多的废话！”
这是遇见硬茬了，男子缩了缩脖子，“刚开始身上起的是红色的小疹子一样的东西，一起便是一片，听说很痒，便去抓，抓破了里面会流出水来，抓破的地方不会愈合，渐渐溃烂，浑身散发着臭味。”
江其姝紧紧的拧着眉，看向容隽。
两人对视一眼，容隽避开了她的视线。
只是走过来，直接了当的让江其姝避过身，他则用剑挑开男人的衣裳，瞧了瞧身上并没有红色的疹子，挥挥手，“你走吧。”
男子以为这些人问完了消息也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却没想到这人竟然这么爽快的就让自己走了。
诧异之余看向容隽，“你们莫非是要去蓟州？”
容隽看向蓟州的方向，似乎看到了刚刚这个男人说的那一幕，瘟疫像是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一样，在人们的身上，心上作祟。
恐惧遍布，尸横遍野，到处是哀嚎，蓟州如今便是这样的人间炼狱吧。
江其姝看向那男子，“你不走？”
“走！当然走！”男子一步三回头。
但是依旧没忍住跑回来叮嘱两人，看见马车里面探出头来的沥哥儿，道：“我瞧你们这也是大户人家，这马车里坐的还有孩子，别真的犯傻去蓟州城了，别说是如今已经封城不让进了，便是让进，你们进去做什么？送死吗？”
见两人依旧不言语，男子叹口气，“我就是多余的管闲事，罢了，反正如今公孙先生早已经守起了城，你们能不能进去还难说呢。”
男人说完，自顾自走了。
马车里面，戚微蒙把事情大致也听了不少，从马车上下来，紧张的看着江其姝和容隽，“你们两个别真的犯傻。”
江其姝沉默，她是医生啊，如今就站在距离蓟州城不远的地方，听说了里面的场景，却无情离去，怕是将来到了地下，也要被师傅拎着棍子打回来吧。
师傅说，为医者，最不能有愧的，就是人心。
要对得起自己学医的心，也要对得起那些病人的心。
别人都能往后退，但她不能。
她看向容隽，“你带着沥哥儿和微蒙回去，我进去瞧瞧。”
没出声不觉得，出了声江其姝反而觉得自己冷静下来了。
容隽冷冷的看着她，“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我是朝廷命官，这种时刻站在蓟州城外却往外退，我和那逃跑了的县令有什么区别？”
自然有区别，至少，他是想往里冲的。
但是江其姝依旧摇头，“你去了能做什么？你又不懂医术，不过是无谓的牺牲罢了。”
两个人如今心里想的都各自不同。
江其姝想的让容隽回京，她自己留在这里，定然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回去见他，瘟疫医好了自然是好的，医不好，也无愧于自己当初学医的那颗心。
而容隽则想着，天下那么多的郎中，不差他家丫头这一个，宫里的太医有的都是几十年的医龄了，那些太医都来了，他家丫头……还小。
容隽闭了闭眼，生平第一次从内心里替自己感到羞愧，但是怎么办呢，他舍不得让面前的丫头踏进蓟州半步。
但偏偏他爱上的丫头有着一颗和他一样炽热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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