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经深了，顾槿忙着统计这回颁发奖章的花费，屋中的油灯还没熄灭。
卓然送过来热水，忍不住劝道：“将军已经连续熬了好几个大夜，今日还是早些歇息吧。”
闻言，顾槿这才抬起头来，揉揉发酸的手腕道：“无妨，今夜本不用你值守，回去歇着吧。”
卓然应是，又听顾槿说：“今日多亏你反应快，明天给你加餐。”
听顾槿夸奖，卓然还有些害羞，连道“没有没有”。
其实要说熬了好几个大夜的，又何止顾槿一人呢。
想要在短短四日内打造出两千余奖章，放在这个生产力底下的时代，不是一般的困难。光是第一步熔银，就得花费好大的功夫。
每一块奖章都由一两五钱的银子铸成，工匠们就需要熔掉三千多两的白银，着实苦累。
本来如果每块奖章都是一模一样，便可以打造模具批量铸造，可顾槿要求要在上面刻上每一个人的名字，这就成倍的增加了工作量。
要不是正面的“戍边英雄”四个字和背面的虎头样式都可以用模具统一铸刻，就算顾槿给再多的工钱，这个活儿都没人敢接。
银匠师父也跟顾槿提过，识字的人不多，或许没有单独刻名字的必要。可顾槿坚持认为，只有加上每个人的名字，这块军功章才有了意义。
远的不说，哪怕战士的母亲想要拿出去给街坊邻居显摆，她也能指着奖章上刻着的人名，自豪地告诉所有人：“这是我儿子的名字，他是戍边英雄！”
这份特殊的荣誉感，是批量生产的牌牌无法做到的。
从熔银、铸模，到铸银、刻字，七名银匠好手加班加点忙了四日，才堪堪完成了任务。
除了银匠外，尚义县和周边乡镇的木工师父也被顾槿请了个遍，十数名木匠照样在每日加班加点的忙碌。
顾槿要整理所有的兵册名单，来不及去监工，卓然这些亲兵也就跟着忙里忙外。
好在，现在事情也算圆满完成，顾槿稍稍松了一口气，也在期待这份嘉奖能取得的效果。
只是不知是效果太好，还是有人给张怀安报信，第二日一早他就知晓了这段时间顾槿所做的事。
自上次张怀安被顾槿扇了两巴掌后，一连好几日都没有再见到她的身影，却没想到，听来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自己三千多两银子被熔。
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才攒下的银子，顷刻间就被那该死的娘们儿劫了去，张怀安气得差点儿一口气没上来。今日顾槿一露面，他就忍不住讽刺：
“顾将军可真会借花献佛。”
至于为何只是讽刺而不是谩骂，实在是因为现在他没有那个实力跟顾槿抗衡。
张怀安这个人还有用，加之顾槿心情好，难得愿意跟他多说两句，只是语气却不怎么好：
“你倒卖了我派人送过来的粮草，到底是谁在借谁的花？”
不等张怀安辩驳，顾槿冷冷地问：“张怀安，你口口声声说只忠于夏将军，背地里却在做些什么？利用夏将军打着如此冠冕堂皇的旗号，只为瞒天过海继续你的走私勾当，你当真不亏心吗？”
对于这个问题，张怀安无话可说。
说他走私贩粮，是真的；说他忠于夏赢风，也是真的。
只不过，在赚银子和夏赢风之间，他最终选择了前者。
见张怀安不吭气，顾槿也没有时间跟他耗，直接开口道：“我今日前来，便是通知你一声，你们的走私路线和联络方式最好早日回忆出来，莫要忘了，你现在不过是俎上鱼肉。”
“我只给你一天时间。”说完，也不管张怀安阴沉的脸色，顾槿再一次命人锁闭了关押张怀安的屋门。
回营房的路上，顾槿明显感觉战士们的精气神都不同了，戍边战士们似乎心中多了些信念，个个精神抖擞起来。
刚踏进书房，就有人找上门来。
来人是这边驻军的一名百户，顾槿只是脸熟，暂时还不能将他们的名字和样貌对上号。
还不等顾槿询问，这百户就拿出了七八个木盒道：“顾将军，这些都是牺牲战士的奖牌，现在也用不上了······”
顾槿挑眉反问：“怎么会用不上？哪怕他们没有机会亲手触摸到这块奖章，可他们的名字刻在上面，不会被人遗忘，这便是最大用处。”
辛辛苦苦好几日，顾槿整这么一出表彰，说白了，就是为了拉拢人心。
有张怀安屡次赏银子在先，又有繁重的戍边任务压迫，既然利益和自由都给不了，顾槿便想到了军人的荣誉感和使命感。
人活一世，哪怕一辈子庸庸碌碌，可谁又不想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呢？有了这块奖章，起码留下了他们来过的痕迹，证明他们的一生也曾有过辉煌的岁月。
知道这名百户是来询问这些无人佩戴的奖章该如何处置，顾槿其实早有打算，当下也没有绕弯子，直接吩咐道：
“正好你来了，现下还得拜托你再跑一趟，将所有战亡战士的奖章都收回来。我会安排人送回他们的家人手中；没有家人的，那就送到村中的祠堂；哪怕没有祠堂的，也会安置到所属籍县的衙门。”
这样的安排，听得这名百户心头火热。顾槿的意思很简单，就是告知众人，哪怕是死了，也有人感念铭记，那么自己在边疆辛劳的这些年也算是有了意义。
他激动的应了一声“是”，便急匆匆下去办事。
其实到目前为止，顾槿都没有大张旗鼓召集所有人，告知关于兵权交接的事项。可是现在，连这名百户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开始习惯性听从顾槿的命令。
只是顾槿的安排传下去没多久，下午时分竟然又有人陆陆续续找来，他们拿着自己的军功章，请求顾将军帮忙寄回给自己的家人。
有的人还生怕顾槿不同意，报上了一名牺牲战士的名字，告诉顾槿他们是同乡，只需要顺带将自己的奖章捎回去就好。
看着眼前一脸热切的战士们，顾槿心中感慨万千。她钻头觅缝想要让战士们心甘情愿留下戍边的念头，现在看来，俨然是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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