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这两日没有了烦心事,亦或是看现在不忤逆的陆庭川顺眼,景睿帝这回召见他,并没有在御书房严阵以待。
陆庭川赶到时,景睿帝正在御茶房吃葡萄。
“庭川快来,这回来的葡萄比上回甜。”
卸去了帝王威严,此时的景睿帝于陆庭川来说,就是一位普通的舅舅。
陆庭川也不客气,三两步上前,接过景睿帝递来的葡萄吃起来。旁边侍候的来福半天都没听见陆庭川诚惶诚恐的道谢声,不由得悄悄抬眼看了一眼,暗自为陆庭川的圣宠咋舌。
景睿帝一边剥着手中的葡萄,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你的封地我、朕已经选了几处,渝州和豫州的宛城、许州城、新邑,还有鲁地的曹州、平原,这几处皆有你带兵拿下的功劳,里面的郡县,你随便挑一个吧。”
渝州拿下的时间早,这两年恢复发展得还算不错,又有水路直通苏杭,相对来说很是富庶。
宛城周围多山地,易守难攻,要考虑军事布防,那是相当安全。
而豫州和鲁地剩下的其他地界,都是一马平川的大平原,有数不清的良田可以耕种,可谓是潜力无限。
看得出来,景睿帝是在很认真的为陆庭川考虑,可是他所说的这几个地方,陆庭川都不太愿意去。
“舅舅,我想回冀州。”
点了那么多好地方,这小子居然不识好歹?景睿帝的暴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回?回哪门子回?陆庭川,你的老家在蕲城,什么时候冀州也成了‘回’了?”
“老子真就想不通了,那冀州,要钱没钱,要人没人,你巴巴地跑过去作甚?”
不知怎么的,陆庭川想起了顾槿的话,他起身抱拳,行礼道:
“冀州现在是不富庶,那便更应该去好好建设;是人口稀薄,那更应该去大力发展。求陛下允臣前去冀州,臣请命,一定还陛下一个富庶之地!”
景睿帝葡萄皮也不耐烦剥了,一连扔进嘴里好几颗葡萄,边嚼边说:“你真要这么这么轴,就不怕朕指个穷苦的地方给你?”
这么多年来,陆庭川什么样的穷苦地方没见过?若是非要说穷苦,即便有一个反倒需要他贴补的封地,日子也会比父亲去世那两年吃不上饭要好过太多。
更何况,要是穷地方变成自己的封地,属地的税收他能自行调控,反倒是一桩好事。
于是他再次行礼道:“无论富贵与否,皆是陛下恩赐,臣谢陛下隆恩。”
景睿帝轻叹一声,看着一本正经的陆庭川,终究是软了语气:“行了,朕知道了。”
这孩子有如此抱负,难得富贵之后还能愿意吃苦,自己又何必拦着呢?
即便陆庭川说过很多次,自己的选择并非受顾槿影响。可仔细想来,这一路,若是没有顾槿相伴而行,或许现在陆庭川真就听从景睿帝安排,择一合适的封地,做一个再平凡不过的郡王。
可以说,顾槿对陆庭川的影响,并非是儿女情长上的牵绊。
看似她是在一点一点成长,可在这一过程中,她的仁心、坚韧和大义在潜移默化中改变了陆庭川对于奋斗的看法,慢慢也找到了作为上位者的意义。
现在景睿帝松口,陆庭川折回冀州的事情,算是确定下来了。之后便只需要等着封王的圣旨和宝册正式上门,受封之后回封地去。
只是除了郡王的事情,陆庭川心头还有另一桩事,正当他犹豫怎么开口的功夫,景睿帝倒先问话了:“你年纪也不小了,这郡王妃,想要作何安排?”
他居然问起自己的想法,而非指定宋芷兰,那便说明,王皇后对顾槿所言,并非景睿帝的意思。
如此,事情就更好说了,“舅舅岂会不知我的心意?”
景睿帝哈哈一笑,“没想到你跟你爹一样,是个情种的样儿。”
这话说得怪是粗俗,连来福也忍不住抿嘴一笑。
不过对于景睿帝来说,陆庭川他爹是个情种,便只会全心全意对他二妹好,自然是他所乐见其成的。
所以“情种”这个词,景睿帝还真不是贬义。
看着景睿帝心情挺好的样子,陆庭川突然想到,现在乱七八糟的那些事,其实只要景睿帝一句话,一些烦乱都不存在了。
不管是陆、宋两家议亲的流言,还是宋家的势力,亦或是皇后的意思,只要赐婚圣旨一下,谁也抢不走他顾槿的郡王妃之位。
思及此,陆庭川便打算开口讨个旨意,却听景睿帝先开口道:
“这顾槿的身份,终究是太低了一些。”
其实陆庭川很想说,顾槿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做到明威将军,而且还有往上走的余地,怎么就成了身份低微?更何况这四品的官,还是景睿帝亲封下去的,说她身份低,岂不是在自打脸面?
退一万步讲,哪怕真的要说出身不好,也是可以抬举的。这些根本都不是阻碍顾槿成为自己妻子的理由。
这是涉及顾槿的事,陆庭川不敢大意,要是再顶个嘴惹了他舅舅不高兴,那可就真没商量的余地了。
于是陆庭川忍了又忍,一副乖顺模样看得景睿帝牙酸。
“除了顾槿,你可还有别的人选?”
景睿帝能掌控的消息,已经不能用简单的“灵通”二字来形容了,他自然也知晓了这几日闹得沸沸扬扬的事情,便想开口问问陆庭川的看法。
没想到这小子头也不抬,直接点头道:“有,但是不合适。”
听他这么一说,景睿帝瞬间来了兴致:“哦?是谁?”
“宋琛长女,宋芷兰。”
陆庭川回答得一板一眼,景睿帝却皱了眉头:“你还真敢说?”
他这态度,明显就不是支持的模样。
陆庭川眼见时机正好,赶忙回话:
“之所以说宋家不合适,还是因为他们家势大。宋芷兰的门第已然煊赫至极,即便臣有舅舅抬举,也只是一小小郡王。宋家的身份,连皇子妃、亲王妃都当得起,庭川只怕振不起夫纲,今后还得处处受宋琛辖制,岂不是憋屈死?”
陆庭川说得认真,让景睿帝有一种他在甩牛皮糖的错觉。其实对于宋家,他自然有别的思量,只是现在却不好言明。
景睿帝吃下最后一个葡萄,一边净手,一边道:
“行了,你也用不着在这儿跟老子以退为进的绕弯子,如你所愿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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