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行礼的时候，顾槿偷偷打量了景睿帝神色，可惜什么都看不出来。
此时虽低着头，但从那语气中顾槿就知道，皇帝面上要么是冷笑，要么就是面无表情，反倒没有太大的怒气。
她估摸着，陆庭川跟景睿帝回禀时一定把自己的错处给大而化小了。
“陛下，臣自知有错，还请陛下收了臣的请罪书。”
要是景睿帝愿意看看请罪书，就相当于给了她一个辩白的机会。
景睿帝自然也知道这是顾槿的试探，却也愿意听听她的说法，朝来福使了个眼色。
来福会意，恭敬上前，双手接过顾槿的折子呈上。
“你倒是乖觉。”景睿帝一边翻看着顾槿的请罪折子，又瞄了她一眼：
“顾将军倒是学聪明了，怎么，不做刺头了？”
这话顾槿没法接，只能垂眸干巴巴道：“臣惶恐。”
景睿帝没再说话，顾槿只能在心里盘算着他看完折子的时间。可是她自己都把上面的内容回忆了两三遍，愣是没有听到景睿帝的声音。
再一抬眼，折子已经被陆庭川拿在了手里。
秉着敌不动我不动的原则，顾槿也静下心来，不吭气。半晌，景睿帝的声音总算响起：
“顾将军写折子的水平倒是见长，故事讲得比说书先生还要精彩。”
当真是帝王心，海底针。这话说的，到底是认可还是不认可？
电光火石间，顾槿只能匆忙回上一句：
“陛下明鉴，一切都是臣的真情实感，不敢有丝毫隐瞒······”
顾槿这份请罪折子，还真称得上一句情真意切，把事情说清楚了不算，明里把责任揽在自己头上，背后还隐晦表达了一层“我很无辜”的意思。
不过陆庭川所看的重点还是在此次乱子的起因。
顾槿并没有把姜若渝的事情写进去，只是随意点了一下是因为去见萍娘时仗义执言，这才埋下祸端。
从起因上看，景睿帝确实不能因为顾槿阻止恶仆打人就给她安一个罪名。
后头顾槿错过兴晨郡主的再三邀请算是矛盾激化，还有她的确打了郡主一耳光的事情，算是导火索。
前后都没有丝毫隐瞒，表述得清清楚楚，与陆庭川的调查结果相吻合，景睿帝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在这份请罪文书中，顾槿只字未提姜若渝。这一刻，陆庭川心头是矛盾的。
他内心中隐隐希望，顾槿与兴晨郡主杠上，的确不是因为那个该死的太医。可昨日的所见所闻又让他无法忽视姜若渝在整件事情当中所起到的引子作用。
如果没有姜若渝，顾槿在京城这段时日，是不是就压根不会与兴晨郡主有所交集了？
有这么一瞬间，陆庭川觉得，顾槿之所以不提姜若渝，就是为了把那个人摘出去。这样的认知让他格外难受。
因为顾槿奏章中没有提，陆庭川回禀时也没有说，景睿帝是不知道事情的开端还有一个姜若渝掺和的。
时间不早，景睿帝肚子也饿了，干脆问道：“那顾将军看，怎么给慎亲王府一个交代吧。”
顾槿原本还准备了一箩筐的话，没想到景睿帝连问都没有问，这着实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怎么这么快就到宣布惩罚的环节了吗？
其实景睿帝把顾槿召来，还真不是为了听她掰扯事情经过的。
反正结果已经摆在了明面上，陆庭川调查得清楚，顾槿认错也算干净利落，加之景睿帝也了解兴晨郡主的性子，自然也没有必要再听顾槿说一遍起因经过。
所以顾槿认为的硬仗，也只有一个晾着她的下马威罢了。
可真要说该怎么罚，顾槿自己还真不敢开口。说得轻了，景睿帝不满；可要说得重了，她自己还委屈呢。
要不是顾槿也算好身手，换成任何一个人，就算是青壮男子，面对八名体格强健的持棍侍卫，不反抗的话也只有被打死打残的份。
在持剑伤人反击这件事情上，她一点儿也不后悔。
见顾槿不说话，景睿帝好心提醒了一句：
“顾将军你也真是，好歹也面临那么多人，你就算在身上留个伤痕又如何？本来事情可大可小，现在你毫发无损，不就变成了单方面殴打王府侍卫了吗？”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顾槿明白，景睿帝对于这件事情的态度并没有偏向慎亲王府去。
几次接触，顾槿也知道景睿帝的脾气算不得多好，原先怒气上头时踹人、扔杯子的事情也不少。可这次的事情，说严重些已经伤及到皇族颜面了，他居然没有爆发。除非，他对事情的看法是受到陆庭川影响的。
一想到这，顾槿也知道陆庭川在后头真的为她摆平了不少东西。她自然也知道，陆庭川生气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通对方生气的点在哪。
顾槿这一瞬间想到很多，可是跟景睿帝说话，她可不敢分神，只能恭敬回了句：
“臣认为，身为武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可以被对手打趴下。”
一听这话，景睿帝难得笑了一下：“唔，不错，有骨气。”
这一回还真不是讽刺，他本身也是一点一点打上来的，性子刚硬，自然很欣赏顾槿用硬拳头迎战的状态。
只是他的下一句，就不是那么好听了：
“昨夜慎亲王妃连夜进宫，找皇后哭诉了很久。即便这件事情是因为兴晨的蓄意报复所致，你还是得给王府那边一个交代。”
还不等顾槿点头，他直接道：“那便，四十个军棍吧。”
四十？这个数字听得顾槿头皮一麻。
从军这么些年，顾槿还从未挨过军棍，可挨了军棍之后的伤者却见了不少。
下手狠一些的，二十军棍下去便能皮开肉绽，这四十个下去······怕不是得缝针了。
而且，这个惩罚未免也太重了一些。说到底，顾槿也没有对王府的任何一个人下死手。
电光火石间，顾槿脑子转得飞快，琢磨着怎么说才能减掉一部分棍子，一直没说话的陆庭川先开口了：
“舅舅，顾将军身体受不住。”
景睿帝没好气的睨他一眼，凉凉道：
“你陆庭川监罚，别说是四十，就是八十下，她顾槿也受得住。还是说，让宫中的人出马？”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小心思被看得透透的，顺带着把退路也给堵死了。
陆庭川抬眼看了看顾槿，没再说话，顾槿只能硬着头皮争取道：
“陛下恕罪，这下棍子的时间，能否推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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