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是我。”
钱宝儿不情不愿睁开双眼,率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宋景桓那张牲畜无害的笑脸。
“娘子,该起床了。”
这个人整日里笑眯眯,瞧着怎么就这么傻气呢?
钱宝儿眼皮子一合,扭头就倒了回去,“你就不能当我死了让我长眠么?”
天都没亮起什么床。
脑袋还没搭到枕头便被宋景桓再度拉起来,“娘子不是总说想去集市上看看么?今个儿有集市,咱们正好可以把狼皮给卖了。”
钱宝儿一团浆糊的脑袋一下清醒过来。
清明无比。
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钱!
去集市就等于是赚钱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睡不睡觉的了,当即兴奋地坐起来,把宋景桓往外一推,“笨姑娘要换衣裳,非礼勿视。”
宋景桓笑笑不反抗,钱宝儿把门一栓,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手舞足蹈着,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面穿戴衣裳。
前所未有的亢奋。
赚钱了赚钱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
有钱就能回家了。
为了方便,她把头发通通梳上去,第一次盘成一个已婚女子的发髻。
看上去很简陋的梳妆台上有个首饰盒,但里面其实也就几样首饰,看上去都……瞧着成色挺好,但她委实觉得一点都不合适她,她随手拿了一支浮雕着白玉兰花的银簪子将发髻固定住,又一番收拾整理,对着镜子里照了照。
菱花镜里人怎么看怎么干爽好看,满意得不能更满意了。
左瞧右瞧她都觉得挑不出毛病了,这才拽了拽衣裳开门出来。
宋景桓在门口等候,见她出来便浅笑着迎了上去:“娘子,饭得了,吃点东西咱们就该出发了。”
“好!”
早饭做的匆忙,也就是几个花卷几个烙饼,但宋景桓有一双巧手,这么普普通通的东西做出来也出奇的好吃。
钱宝儿吃了个饱,看着盘子里剩下的两个烙饼依依不舍不肯移开水眸,宋景桓轻笑了声,拿干净的油纸把烙饼包起来塞到却被热怀里,“娘子把这些带上,咱们回来晚的话,路上饿了还能垫垫肚子。”
“这个好。”
钱宝儿笑得合不拢嘴,完全没注意宋景桓的重点在哪里。
宋景桓把碗筷搁在木盆子里,也没洗,拿上狼皮,拎上四只还在蹦跶的野兔子就出门了。
钱宝儿紧随其后,满心期待跃跃欲试。
自打来了这个山村她还未曾这般热情高涨过,她一想到马上就能挣钱有路费盘缠可以回去好好教训钱老头子一顿,便把所有不愉快都抛诸脑后扔到九霄云外去了。
外面天色微微亮,路都看得不太清楚。
宋景桓拎着东西一面前行一面不忘了伸手来拉钱宝儿的手:“娘子,你千万跟紧了,赶集的路比较远,山路也不好走,万一走丢了在山里头迷路可不是闹着玩的。”
钱宝儿撇撇嘴“嘁”了一句,却默认被他牵着,另一只手更下意识拽着宋景桓的袖子不敢撒手。
钱宝儿平日里走的都是进村的路,出村的路她还是第一次走,和村子里一样是黄土路,但不同的是路边的树很多,而且越走越没有人烟,就像是绕着大山在走。
当然,对钱宝儿来说,所有的路都长得差不多,但这条路委实叫得瘆得慌。
不远处传来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钱宝儿吓得一把抱住了宋景桓的手臂,“娘亲啊!”
“没事没事,娘子别怕,是黄牛而已。”宋景桓腾出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轻拍了拍。
钱宝儿一听是黄牛而已,脸上一阵发烫,窘困地恨不得地上有条缝可以钻进去,但还是嘴硬道:“废、废话,我能不知道是黄牛嘛。天还没全亮它没事瞎叫什么呢!以后可别让我看见它,要不然我非把它宰了吃牛肉炖牛骨汤不可。”
宋景桓忍俊不住。
但还是一本正经地提醒她道,“娘子,咱们大秦律法明文规定,不可宰杀耕牛。”
钱宝儿想死的心都有了:“……”
你别跟我说话,我想静静。
你不要问我静静是谁啊。
……
走了一段,前面的路开阔了一些,转角出现一个凉亭,天色未全亮,钱宝儿往凉亭那儿一看,便将亭子里至少有十来个人在那儿等着。
钱宝儿蓦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脑子里闪过一个恐怖的念头,连忙拽了拽宋景桓的袖子,“前面怎么会有好多人,是……是我看错了么?”
宋景桓一脸茫然地看她一眼:“哪儿有人?”
钱宝儿的脸色立时转青又变白,两个眼珠子都快瞪得脱窗了,“你你,你说什么?”
不、不会是真的吧。
死老头子以前老喜欢吓唬她,说天不亮不要出门,容易碰见不干净的东西,万一……撞见了,就……就。
就完蛋了。
钱宝儿眼眶泛红,眼中雾气弥漫,都快要哭出来了。
老头子,爹!
有鬼啊!
两个爪子紧紧抠住了宋景桓的手臂,浑身都在抖,“书、书呆子,我我我……”
“我们要不然回……回去吧……”
“娘子很害怕?”宋景桓手掌轻覆在她手背上,钱宝儿红着眼睛嘴硬地哼了他一句:“谁谁谁害怕了!”
不害怕的人都结巴了呢。
“那你抖什么?”
“我我我……我才没有抖!你才发抖,你全家都抖!”
宋景桓好笑不已。
瞧她都吓成这样了,他也不忍心再捉弄她了。
宋景桓握紧她的手,往凉亭的方向指去,“娘子看清楚了,前面凉亭里有很多赶集的乡亲们,咱们待会儿也跟他们同路。”
“赶……赶集?”钱宝儿哆嗦着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景桓微笑着点了个头。
天边的太阳升高了些,天色已是大亮。
所以说,她又上了书呆子一个天大的恶当!
一大早他就捉弄她?
死书呆子!
钱宝儿刚才那点害怕瞬间烟消云散,也不看是什么场合,从他手里头抽回了自己手就开始往上撸袖子,“死书呆子!今天我不把你打成泥我就不叫钱宝儿!”
“纳命来!”
钱宝儿怒吼着一个拳头砸过去。
宋景桓看似吓得往后退一步,脚步虚晃一下便轻易躲了过去,钱宝儿一拳扑了空,不死心地又一个巴掌打过来,宋景桓又往旁边一躲,可怜巴巴地哀嚎道:“娘子这是做什么……小生哪里做错了?”
“你还装傻,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脸打成盘子!”
钱宝儿赤手空拳地冲着他招呼,宋景桓手里头拎着东西,手也不曾动一下,只有脚步忽而左忽而右,看上去像仓皇逃命,却让钱宝儿连他的衣角都摸不到。
“书呆子你给我站住别动!今天不把你打成大饼脸我就不叫钱宝儿!”
“娘子不叫钱宝儿想叫什么?”某个靠着轻功身法忽左忽右的汉子一脸诚恳地问道。
昨个儿晚上才把他赶去睡书房,今个儿一大早就跟他来全武行,和钱罐子在一起的日子当真热闹。
一点都不无聊。
钱宝儿半晌徒劳无功,气得怒吼,“我姓什么叫什么要你管啊!”
“那娘子跟我姓如何?”看上去像逃命的某人没忘了下套,但同时也放慢了动作。
钱宝儿抓住机会,一巴掌“啪唧”拍在他背上,宋景桓随即配合地“惨叫”一声,委屈地回头看她。
钱宝儿一对上这双眼睛就觉得莫名没了力气,抖了抖浑身鸡皮疙瘩,讪讪收了手。
但也没忘了给自己找个好理由,“算了,好女不与书呆子斗!我也不与你计较了,前面那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使用家庭暴力呢。”
说着还煞有介事地瞥了眼凉亭里的人。
他们两个打打闹闹,离亭子已经很近了,这个距离足以看清,亭子里的都是些朴实的庄稼人猎户,手里拎着拖着的估摸着都是自己家可以换钱的东西,玉米啊,面啊,各种各样的都有,但凡能换钱的都在这儿了。
看到这里,钱宝儿不禁回头看了眼宋景桓手里头拎着的狼皮和野兔子,和凉亭里的人一比,书呆子的颜值真的高了不知一星半点儿。
明明都是起早赶集,都是手拎东西风尘仆仆,书呆子也没穿什么绫罗绸缎,可他就是套着布衣布鞋站在人堆里,也是鹤立鸡群。
一个小山村里的教书先生,还真是奇怪。
她心里闪过一个念头,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自己甩走了,怒视宋景桓一眼,“你也好意思说让我跟你姓,你的姓是国姓啊,你要是国姓我就跟你姓啊。”
宋景桓这回也不辩驳了,心情愉悦的微笑道,“那可就一言为定了。”
这就一言为定了。
我可没答应。
钱宝儿只当宋景桓是喜欢自说自话,便也没放在心上,径自跑进了凉亭里,赶集的多是一些年纪较大的妇女,也有几个男人是负责扛东西的,像钱宝儿和宋景桓这样一对年轻夫妻两个人一起出动的,仅此一对。
一个瞧着有四十多岁慈眉善目的大娘打量了钱宝儿一眼,笑道:“我看你们小两口刚才打打闹闹的这么开心,是新婚的吧。”
钱宝儿嫌弃地在心里哼了一声:谁跟他新婚!
但面上努力保持微笑,宋景桓便淡淡笑道:“是的,我与我家娘子刚成婚,这不,今日还是头一次一起赶集去呢。”
那个大娘笑了笑,连声夸说:“年轻真好,年轻人要惜福啊。”
宋景桓煞有介事地说道:“会的,我们家娘子这么好的女子可不多见,我们打小定的亲,一定能一辈子长长久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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