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桓熟练地操刀杀鱼,剖鱼腹取鱼鳃,用清水冲洗干净,丢进事先准备好的大盆里。
然后开始洗手洗刀子砧板。
面带微笑与些许骄傲,淡淡地道:“我从过几年军,该会的东西都会一点。”
若非他到边关一待四年,也不至于让她等到如今。
不过,钱宝儿是听不出他这画外音的。
她脑子里瘦瘦弱弱的书呆子扛大刀杀人不眨眼的那个画面“啪”地一下,就碎了,脑补的剧情就成了两军对垒千军万马厮杀,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那触目惊心的画面一跳入脑海,钱宝儿冷不丁打了个寒颤,连忙甩头把那些东西通通甩出脑海去。
这会儿再看书呆子,就有些不敢直视。
书呆子这弱不禁风的模样,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真的能在军中活几年?
他这等姿色若是扮个女装,保准美若天仙。
那些敌人别是被他的美色给诱惑了吧?
咳咳……
可军中不是没有女子么,扮女装这个似乎好像也许应该不太可能。
宋景桓一双流光溢彩的凤眸笑眯眯地盯着她,仿佛能透过她的眼睛,看透她内心的想法。
钱宝儿被他盯得心里发虚,“……你要不要我帮忙?”
“把两条鱼拿进来。”宋景桓拿上砧板和刀就进了灶房。
钱宝儿盯着地上的“尸体”,下了十二分决心才弯腰去拿。
拿近了一看,这鱼杀的也好漂亮。
刀口整齐,鱼鳞刮得干干净净,鱼皮一点儿没有破损,鱼身上为了好入味而划开的刀痕也是井然有序,整整齐齐,比她家里厨娘弄的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钱宝儿没忍住下手戳了戳,后知后觉想起来:这是要吃的呀!
她的爪子刚刚摸什么来着?
泥?土?
囧。
添了乱的钱大小姐连忙打水去。
宋景桓把火都生好了,鱼还没出现在他跟前,他切葱姜蒜完了回头一看,把鱼端过来的钱宝儿半身衣裳都湿了,头发都还在滴水。
“你这是去洗了个澡?”
钱宝儿撇撇嘴,把鱼搁下就走。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就是想打个水重新洗一下鱼而已,谁知道脚一滑,半桶水全倒她自己身上了。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当久了,她连四肢都生锈了。
太丢人了。
老脸都给丢尽了。
她钱宝儿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了?
钱宝儿换衣服越换越感慨,把湿衣服胡乱滚成一团,发髻也解开,随便拿块布包着就开门出来。
却不想门口突然出现了个宋景桓。
吓得她猛地退了一步。
“……书呆子你想吓死谁啊?”
定睛看清楚是他,钱宝儿才松了口气。
“过来,我教你烧鱼。”
宋景桓丢下这句便走。
看样子还是有必要教会她一点生存技能的。
他家钱罐子真叫人操心。
不是说他负责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怎么绕了一圈又绕回去了?
然而,某人刚才的话一副不容置疑的口吻,钱宝儿认命。
她跟着来到灶前,面对着大铁锅,无从下手。
她家相公语重心长道:“我教你。”
这个好。
半个时辰后。
一条煮到面目全非的鱼新鲜出炉,和另外一条色香味俱全的鱼放在一起,对比如此鲜明。
端上桌之后,韩恕哭死的心都有了。
因为他们家主子说:中午就吃这个。他烧的那条,送去祠堂给受伤的那些人补补。
韩恕心塞成狗。
为什么他这么辛苦抓的鱼,待遇还不如床上躺着的那些伤员。
“主子,咱们真的要吃夫人烧的这条鱼么?”韩恕壮着胆子问。
宋景桓嗯了一声,徐徐坐了下来。
韩恕:这鱼碎的我都快认不出来它原本是条鱼了。
这一块黑一块红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吃了真的会闹肚子的吧?
穆神医拿出壮士断腕的勇气吃了一口,顿时悲从中来,拉着韩恕哭诉:“我终于知道你们家主子为什么非这位不娶了。”
这么变态的鱼,只有她这种人能烧出来。而司徒烨本身就是个变态,这位夫人最合适他了!
他们俩绝对是臭味相投,天作之合,天造地设的一对。
以前陛下和皇后娘娘为司徒烨安排的那些,诗词歌赋精通针黹女红轻松的世家千金终于不用被他糟蹋了。
他得替那些好姑娘多谢司徒烨这不靠谱三殿下的放过之恩。
那些千金闺秀还是要寻个好人家嫁了才是,三殿下这特殊的审美和口味,不适合她们。
他自己挑中的这位,琴棋书画不会,诗词歌赋嫌累赘,与他最是相配。
如此甚好!
“我……”韩恕张了张嘴,果断拎起食盒,“去送鱼!”
走的时候把外面缸里剩下的几条鱼也给捞走了,遵照他们家主子的命令,把生的鱼给村子里的村民送去。
穆神医也是个聪明人,在后面大喊着:“韩恕,我去帮你啊!”
然后踏着凌波微步他就追出去了。
余下钱宝儿和宋景桓两个人。
钱宝儿捂眼不忍看。
桌上这条鱼吧,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尚嫌不够。
说是粉身碎骨都不为过。
她明明是照着书呆子教的步骤来的,结果怎么就差了这么多呢?
“那个……书呆子,这鱼要不还是倒了吧。”
就这种卖相,别说吃进肚子里了,她觉得就是多看一眼都要拉肚子。
以后这种暴殄天物的事情,她还是不要干了。
浪费啊!
“这鱼是韩恕好不容易抓来的,又是你辛辛苦苦烧的,怎么能倒掉?”宋景桓一阵正经道。
钱宝儿虎躯一震。
这话几个意思?难不成他还打算把这玩意儿给吃了?
“书呆子,你你……你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啊!鱼倒了咱们可以再抓的,这个说不定吃了还会中毒,你可千万别拿你自己开玩笑啊!”
“无妨。”
相较于钱宝儿的一脸紧张,宋景桓气定神闲,泰然镇定。
他执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碗里,把外面乌漆抹黑的那一层剥去了,露出里头白嫩的鱼肉,而后优雅从容地送进口中。
钱宝儿被他的吃相给迷倒了,情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
明明是被她烧焦了的鱼,为什么他能吃出一派在吃宫廷御膳吃熊掌凤肝的矜贵?
简直没谁了!
但钱宝儿一看见盘子里“粉身碎骨”的鱼,赶紧拉住了宋景桓再次去夹鱼肉的手,“你别吃了,待会儿拉肚子了。”
宋景桓的手顿了顿,反而覆上了钱宝儿的手,煞有介事地看着她,“娘子是在担心我么?”
“谁谁,谁担心你了!”
钱宝儿心虚地结巴了,“我这不是担心,万一你吃我烧的鱼吃出了毛病,我还要为此负责么?万一背上人命官司,我可就……”
“娘子就这么盼着我咽气?你就不怕自己成了寡妇?”
呃……
“我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咒你死,我就是……”钱宝儿的舌头莫名打结,她素日里分明伶牙俐齿的,怎么一见到这个书呆子就失常说不出话来了。
她心一横,也不管什么借口不借口理由不理由了,张嘴便来:“哎呀,反正你别吃好是了!”
说着直接将他的筷子给夺了去。
随后踩着凳子爬上桌,“这条鱼不许吃了,我要吃正常的东西!”
“哦?那什么才是正常的东西?”
“这个鱼我吃了怕是要拉肚子,书呆子,你忍心么?”某姑娘可怜巴巴地眨眨眼,把无辜和可怜都给扮演得惟妙惟肖。
宋景桓宠溺一笑,伸手将她给抱了下来,“既然你不吃,为夫也不勉强。不过其他的鱼都让韩恕拿去送给村里的村民了,你且等一会儿,我瞧瞧还有什么东西可以煮的。”
钱宝儿顿时满心的心酸。
韩恕明明捞了那么多鱼,他居然就煮了两条,而且还只留了一条“粉身碎骨、碎尸万段”无法入口的,好吃的那条还拿去送人了。
这书呆子根本就是个败家子。
不,他可能是个傻子。
不,他肯定是故意要收拾她的。
钱宝儿泪流满面。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目光落在惨不忍睹的那条不能称之为鱼的鱼上边儿,彻底断绝了下手下口的念头。
宁可饿死也绝不能委屈她的五脏庙吃这种黑暗料理。
这玩意儿杀伤力太大了!
宋景桓折腾了半晌,只找到两个煎蛋一把青菜和一把挂面,于是乎最后就,煮了两碗面。
又吃面啊……
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面条,钱宝儿潸然泪下,眼泪稀里哗啦“啪嗒”落在了桌上。
我以后再也不作死进灶房了。
坑死自己算谁的。
宋景桓支着下巴打量了钱宝儿半晌,哭笑不得。
吃个面瞧把她给委屈的,不知情的还以为是他虐待了她呢。
“宝儿。”
“……干嘛?”
“在你心里,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钱宝儿“啪嗒啪嗒”掉得正欢的眼泪戛然而止,泪眼婆娑地抬起头望着宋景桓,“你……”
他的心里一软,只听她郑重其事咬牙切齿道:“你就是个书呆子。”
宋景桓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从怀中掏出块帕子给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既然在宝儿心里我是个书呆子,那你就永远当我是个书呆子好了,这样也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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