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
话到了嘴边,钱宝儿还是给吞了回去。
看着他毫无表情的侧脸,钱宝儿深深能感觉到他浑身散发出来的寒气。
这回,她是真的要重新认识这个人了。
以往她看见的,就是个温文尔雅整日笑模样对着她的宋景桓,像是个书生,成天没心没肺的。
可这会儿她才发觉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他平日里只不过是将自己个儿的情绪都藏起来不对她表露罢了。
她无忧无虑的太久了,却忘了这世间原本就是人性本恶。
丑陋多过于美好。
他啊,想给她看的是更多的美好。
钱宝儿会心一笑,下意识握住了宋景桓的手。
宋景桓一愣,她却笑得越发灿烂。
宋景桓原本有一肚子的怒火,对上她的笑颜,莫名也火不起来了。
……
陛下是眼睁睁看着他们双双离开头也不回的。
他在那儿站了良久,唯有叹息而已。
回王府的马车上,宋景桓一言不发,钱宝儿也难得体贴不吵不闹,全程什么话也不说,安安静静回了王府。
回了王府之后,宋景桓倒也没什么异常,就是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钱宝儿顿时也插不上话了。
韩恕倒是来问:“夫人,在栖梧宫里陛下与皇后娘娘究竟都与主子说什么了?”
钱宝儿眨了眨眼,也没隐瞒,便都对他说了。
她是本着韩恕兴许知道点什么内幕小道消息才与他说的,但韩恕听完眉头都能夹死苍蝇了,那一脸的沧桑与生无可恋让她也很生无可恋啊。
你这样的话我也很绝望啊,我能怎么办?
钱宝儿自是个勇敢的姑娘,委实受不了韩恕可以夹死蚊子苍蝇的那个眉头,便忍不住问道:
“韩恕,你家主子平日里就这么不待见陛下的么?”
韩恕闻言看着钱宝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属下以为夫人一直是知道的。”
钱宝儿愣愣指了指自己:“我知道的么?”
等等,书呆子他曾经说过的。
那一次好像是这样的。
书呆子伸出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一个激灵抖擞回过神来,夸张地两手抱住宋景桓的大掌:“书呆子,你家爹娘是不是就在京城里?”
“我父亲,是住在京城。不过我母亲早已过世多年了。”宋景桓不明所以地回道。
“那你们家是不是那种三妻四妾的人家?你爹该不会有一堆的大小老婆吧?”
宋景桓毫不犹豫地点了头:“他的妻妾,可能是天底下男人之中最多的一个。”
……
他说,他爹的妻妾是是天底下男人之中最多的一个。
而还住在山茶村,书呆子特意带着她进镇上赶集那一次,镇上方家和张家都出了事,他当时说的是:
“姓方和姓张的,当年与别人一起罗织罪名,陷害我母亲不贞,害得她蒙受不白之冤,我父亲不信她,她伤心欲绝,最后以死明志;他们更曾与别人联手,给年仅十岁的我下毒,我险些就活不过十岁了。后来,他们又去对付我喜欢的姑娘,不惜痛下杀手。你说,他们是不是很可恶?”
他怎么可以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般惨痛的经历?
钱宝儿眼里泛着泪光,紧紧握住了宋景桓的手,“所以,你的母亲在你十岁时,就被他们给害死了?”
“嗯,虽然他们不是元凶首恶,却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
“那你爹对你好不好?”
宋景桓摇摇头,“你说,一个背叛了他的女人的孩子,他还会重视么?何况,他的孩子那么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可你娘是清白的呀!”
“谁信呢?”
宋景桓的三个字便让钱宝儿哑口无言。
谁信呢?
心口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一样,疼得一抽一抽的。
钱宝儿张臂就抱住了宋景桓,“你那个时候很难过对不对?”
宋景桓也不动,就任由她这么抱着,低低在她耳边轻笑道,“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何况,我也已经不是十岁的我了,你不用为我难过。”
……
他娘很早就被别人陷害死了,可他爹不信他娘的。
也就是说……
钱宝儿只觉得头顶上一个雷劈下来。
之前她真是太粗线条了!
她怎么就从来没能将这些好好串联起来呢?
之前她并不确切知道书呆子就是皇子,也没想太多,如今回想起来他在山茶村里时所做的一切,以及入京这一路的表现,真是细思极恐。
钱宝儿陡然揪住韩恕的袖子,“书呆子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你给我好好说说!”
韩恕先是一愣,但见钱宝儿眸色凝重一脸不容置疑,他也说不出拒绝的话,便如竹筒倒豆子一般,什么都说了。
事情还要从当年娴妃娘娘之死说起。
当年的李娴妃也就是三殿下的亲生母亲曾经盛宠一时,宠冠六宫,宫中人人称羡,一时无二。
她也顺利诞下了三殿下,三殿下打小也聪明伶俐惹人喜爱,那几年所有人几乎都以为三殿下就会被册封为储君,李娴妃也能从后宫四妃之中脱颖而出,入主中宫。
大概就连陛下都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好景不长。
某一日午后,宫中被一声尖叫划破了宁静,陛下处理完政务心血来潮想去静娴宫走走,顺便也探望娴妃与三殿下,可当他屏退左右到了娴妃的寝宫时,却看见娴妃衣裳不整地与一个男人同床共枕。
那时候,陛下随行的人都亲眼目睹了。
陛下龙颜震怒,当场便下令将娴妃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虽然娴妃几度喊冤,但陛下从未动摇过,他对娴妃喊冤的行为越发恼怒,为此甚至下旨连长得极其神似娴妃的三殿下都不见了,还将三殿下扔到冷宫去与娴妃一起,再也不见他们母子。
兴许是爱之深责之切,陛下对娴妃一时深恶痛绝,身边人谁敢为之求情都丧命于皇命屠刀下了。
人都惜命,娴妃与三殿下自此便成了宫中最忌讳的事情。
自此只,宫中众人对此便讳莫如深,谁也不敢提及。
不仅在陛下面前没人敢提,在宫中也没有人敢再议论此事。
渐渐的,宫中的人也就慢慢忘了曾经盛宠隆盛的李娴妃,也没人再记得那位曾经最有望成为储君的三殿下。
他们母子在冷宫凄惨度日,食不果腹,天寒衣不暖。
尤其是,娴妃自打被打入冷宫,便日渐消瘦,形容憔悴。
她初时也是喊冤的,可没有人信,连她最深爱的陛下也不信,久而久之她也不喊冤了,每日抱着自己日渐长大的孩儿对他说:
“烨儿,娘亲真的是冤枉的,那一日我只是像往日一般午睡,我也不知我床上怎地就多了个男人,我也不知陛下就会这么凑巧出现在静娴宫。”
“烨儿,娘亲真的是冤枉的,娘亲没做对不起你父皇的事情。娘亲真的没有……”
“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想害我们呢?他们嫉妒我们的烨儿生得好看,嫉妒我们家烨儿聪明伶俐,所以就这么害我。可我哪里做错了?陛下喜欢我,也是我的错么?”
……
宋景桓至今仍记得,那时与母亲在冷宫中相依为命的日子。
母亲很绝望,可也未曾放弃过希望,她总说:“娘亲要是能见到你父皇就好了,你父若能亲口听我解释,一定能明白的。”
可母亲至死也没能见到她想见的人。
她积郁成疾,加上那一年的冬日尤其冷,大寒之后母亲几乎已经熬不住了,她无数次地恳请那些人,恳请他们能不能去向陛下通报一声,她只是想见他,哪怕见他最后一面都好。
可他们谁都没答应。
他们兴许也是不敢答应吧。
母亲与他可是宫中的忌讳,那些人看他们的眼神便像是看瘟疫一般。
恨不得他们早点儿死了干净。
年幼的他早早尝尽了人情之冷,可他没关系,他坚信,他的父皇还是会来见他们的。
或者,见一见他娘亲都好。
可他没有。
娘亲到死他也没来。
那一日正好是大年三十。
宫中热闹得很。
他隔着冷宫上了锁的大门,扒在门缝里往外看,能看见那些人个个穿得喜庆,面上全是喜色,都在讨论着今个儿哪个宫里的主子又赏了什么好东西,陛下近来又宠幸了谁。
他们从门口远远路过,却没人听见他的呼救。
娘亲真病的很重,她想见父皇啊。
可这些人怎么就听不呢?
后来,一个满面春风的女人来了,从前他管她叫田夫人,田夫人从来都是管母亲叫娴妃姐姐的,如今她趾高气扬的,像只骄傲的孔雀似的眼睛长在了头顶上,入门便指手画脚,她就像根本没看见母亲病重躺在床上起不来一般。
她身边跟着许多人,这些人跟在对他与母亲时的一脸冷漠不同,他们对这个女人一脸殷勤客气,处处恭敬。
她说要与母亲说话,便让所有人都离开,他趴在窗下,该听见的不该听见的他都听了、能听明白不能听明白的,他也都记下来了。
那个女人走了之后,母亲便把他叫到了床前去。
“烨儿,以后你千万不能轻易相信别人的话,无论是谁,都不能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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