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妃忙抹了把眼泪,平复情绪道,“我怕你想念家里的味道,就给你做了几个饼子。你的衣裳也好几日没换了,我怕你爱干净受不了,所以给你带了换洗的衣裳。”
大殿下的眼眶一下就红了,眼泪眼看着要掉下来,他却突然冲着外头大喊一声,“来人,本殿下要喝茶,要明前的龙井!”
年轻的狱卒过来看了一眼,不耐烦道:“这里没有茶,只有水,爱喝不喝。”
“滚!去跟你们牢头说,本殿下要喝明前龙井!”
大殿下到底是大殿下,虽然落魄余威犹在,年轻的狱卒摸摸鼻子灰溜溜就走了,但还是不甘心地嗤了句,“殿下了不起啊,还不是你在里面我在外面。”
大殿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汪苗一下就跑了。
大王妃就当什么都没听见似的,徐徐跨进牢房,兀自将手里的油纸包放到桌上,随即打开包裹。
油纸包着的是饼子,包裹里的是换洗衣物,大殿下见了饼子便忍不住大咬了一口,狼吞虎咽起来。
这一幕看得大王妃鼻头发酸,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生生忍住泪,“慢点吃,我做了很多,够你吃几天的。”
大王妃温柔笑着,拿出梳子便开始给他梳头。
老曹过来送茶,客客气气把茶壶放在了桌上,便准备退下,大王妃忙叫住他,“劳驾,能不能帮忙打盆水过来。”
老曹点了点头说,“稍等。”便走了。
大殿下连忙搁下饼子倒了杯茶,摸着茶杯还嫌弃地念叨,“这里什么都没有,将就着喝口水吧。”
“嗯,都好。”
……
老曹去了挺久的,钱宝儿把那盘糕点吃的差不多了,没好意思再吃,给人留了几块,然后就坐不住。
她几次想跑出去看,但都被她家的三殿下按住了,只好老实待着。
老曹过了很久才回来,说是给大殿下打了盆水过去,大王妃在帮他梳洗。
钱宝儿的手顿了顿,原本想说什么的,可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了,愣愣看着宋璟桓。
宋璟桓也没说话。
但钱宝儿想说的,他都明白。
他们这是要作最后的告别了。
而她心疼大王妃。
钱宝儿沉默了一会儿,又摸了块糕点往嘴里塞,含糊地问道,“牢头,按说他是阶下囚了,你为何还对他那么好?”
他洗茶壶挑茶杯时郑重其事的画面太深刻了,对一个囚犯,完全可以像刚才那个年轻的狱卒那样,随便一壶冷水就打发了。
压根儿没必要这么费事。
可他就这么做了。
“您是说那个呀。”
老曹顿了顿,随即又笑了,那双有些浑浊的眼睛仿佛看透了这世界,“关在天牢里的都是重犯,可这些人从前也都是王侯公卿,打小就尊贵到大的。大殿下虽然被下了天牢大狱,但他到底还是陛下的亲儿子。”
他这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宋景桓与钱宝儿也能听出来,他这话的意思是:凡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老曹说着也给自己倒了杯水,但却始终没有坐下。
他喝了一口,仿佛叹了口气道,“他这么重的罪,只怕也没有多少时日了,又何必与一个没多长路可走的人为难。”
说的,很有道理呢。
……
大王妃在里头与大殿下说了很久的话,他们之间都说了什么旁人不得而知,只是大王妃出来时已是两手空空,她脸上的神色浅淡如风,仿佛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心愿,再没有遗憾了。
但她眼底又有一抹怎么也抹不去的哀伤,令人动容且心疼。
钱宝儿突然觉得很压抑。
临行前,宋景桓又折回牢里,不知与大殿下又说了什么,就那么一会儿他就出来了。
钱宝儿其实是好奇的,好奇他折回去是为了跟那位大殿下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她又给咽了回去。
书呆子若是想告诉她,自然是会说的。
他若是不肯说,那就说明在他心里这件事不应该让她知道。
那她好奇也没用。
……
送大王妃回府,天已经完全黑了。
大王妃原本是想留他们用晚膳,但这话说完她又笑了,“我们如今这处境太尴尬了,今日劳烦三殿下相送已是大恩大德感激不尽,若是再留两位用过饭,只怕非但不能表达感激,还会连累二位。”
说着话,大王妃竟然冲着他们深深一拜,“大恩不言谢,如此大恩小妇人铭感五内,此生不敢忘。”
宋景桓竟然也没有要扶她起来的一起,只淡淡说道,“王妃,往后好生保重。”
说完这话他便牵着钱宝儿的手离开了。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他们打着灯笼慢悠悠走过街头,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了,依稀只有临街商铺还亮着灯火,灯笼的光芒也是暗暗的。
钱宝儿边走边踢着路上的石子,走快两步又停下,回头看着宋景桓问,“你说,陆姑娘是多好的姑娘啊,长得好看身材也好,待人也客气,而且关键是孝顺,那个姓元的放着这种好姑娘不要,非要为了钱去找那么个膀大腰圆嗓门儿粗的母老虎,你也是男人,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宋景桓随即放低了灯笼含笑道:“虽然他也是男人,可他不是我,我怎么能走到他是怎么想的。夫人这问题问的有点强人所难了。”
钱宝儿摸了摸下巴,仿佛陷入了沉思。
然而沉思不过眨眼间,她便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你直接说不知道不就完了嘛,非要绕这么大个圈子损我。”
宋景桓笑笑没有反驳,“这世上有人不愿意为了功名富贵而妥协,想对的,自然也就总有些人会愿意为了名利富贵而折腰。说到底不过是各人的目的不同,想要得到什么便得先为之付出。”
只不过,付出之后得到东西是不是与之原本想要的回报一致,那就另说了。
钱宝儿:“……”
这话说的好有道理,竟叫人无法反驳。
钱宝儿挺了挺腰杆,一本正经郑重其事道,“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我只会为了银子低头。”
宋景桓哭笑不得,只是不好说穿:为了银子我也没见你低头过。
“那你知不知道,有些事情其实不需要你亲自出面的。你说一声就是了。”
钱宝儿斜睨了他一眼,“你忘了我是太平镇第一恶霸了,恶霸就该干点恶霸该干的事情。”
“再说,我当初嫁给你又不是图日后干什么事情动动嘴就有人替我跑腿才嫁的。而且,吩咐人去做哪儿有自个儿玩来得痛快啊。”
人家什么官家夫人成日躲在深宅大院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出个门还得要蒙个面纱家仆侍女左右环绕,家丁护院前后开道护卫,生怕被人瞧见了真容就丢人似的。
可她是谁啊,她是钱宝儿,她不必遮遮掩掩,她也没有嫁了一个觉得她出门便是抛头露脸不成体统的丈夫。
相反的,书呆子乐意给她空间。
所以,这么活着她高兴。
钱宝儿越说越来劲,双手干脆叉在了腰上,“怎么,这会儿觉得我不成体统了?”
宋景桓无奈地摇摇头,指着她身后道,“马车到了。”
钱宝儿猛地回头,就见车上挂着宁王府灯笼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停在她身后十几步的地方。
驾车的韩恕恨不得自己能隐身,赶忙把头转开。
但他又觉得这种行为太刻意了,只好又转回头,装出一脸的茫然无辜,好似什么都不晓得似的。
他们家三殿下却是睨了他一眼,韩恕便赶紧别开眼。
钱宝儿扫了韩恕一眼,又转回来。
“你少顾左右而言他,你还没回答我呢。”
三殿下笑了笑,径自跳过这个问题,“晚膳想吃什么?”
钱宝儿顿了顿,难得从善如流一次,“三殿下今个儿是又要下厨了。那我要吃鱼。”
三殿下闻言微微挑了挑好看的剑眉,“还想学烧鱼?”
钱宝儿当即连退了两步,“不不不,下厨这件事我是拒绝的。你就别再让我糟蹋粮食了。”
瞧她戒备的模样,生怕又会被逮去学做饭似的。
宋景桓忍俊不禁,“娘子别紧张,咱们家有一个人会做饭就够了。”
说着便牵过她的手,扶着她上车了。
马车在前头宽敞的地方掉了头,便向王府去了。
钱宝儿一开始还与宋景桓有说有笑的,到后面不知不觉便靠在三殿下怀中睡着了。
驾车的韩恕依稀在说着什么,三殿下低声吩咐道:“嘘,夫人睡着了,别把她给吵醒了。”
韩恕便不再说话了。
回府的路上,一路静谧。
钱宝儿睡梦中呢喃呓语着什么,宋景桓听在耳中,嘴角笑意轻轻浅浅,仿佛春风。
她却不知自个儿念叨的是:“书呆子,我才不图你什么。因为是你,我才肯做你的娘子的。”
“若不是你,就是天王老子本姑娘也不嫁。……对,也不嫁。……”
三殿下心满意足地在她耳边低喃道,“夫人放心,为夫定不会辜负你这一番真情实意。”
睡梦中的钱宝儿只觉得耳朵痒痒,下意识伸手想拍掉在她耳边响的东西,柔荑却被抓住。
她挣扎一下没挣扎开,便不管了,脑袋靠在宋景桓胸口,寻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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