鸦雀无声。
落针可闻。
明明已经入了夏,殿中的气氛却沉入了清秋。
良久。
眼见陛下脸色越发幽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陛下要发飙之时,却见陛下冷冷哼了一声,“若是朕不答应,你当真就要抗旨不遵了是吧。”
三殿下微微一笑,冲着座上的陛下深深一拜,“多谢父皇成全。”
说着,转头便提醒身边的钱宝儿道:“还不快点谢主隆恩。”
钱宝儿也是机灵的。万众瞩目之中,她忍着落跑的冲动,跪下去就是一个响头:
“臣媳谢父皇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
一句话,已成定局。
“……”柳王爷的脸色顿时阴沉到了极点。
“……”李家那位满心期待着女儿要成为太子妃的尚书大人也冷着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终归是许多人的梦都落了空。
四殿下司徒启双手攥成拳,手背青筋暴起,眼中杀意难遮。
司徒烨,凭什么你一个没娘的孩子就能如此风光?我的母妃可是最受宠的梁贵妃啊,凭什么是你!
为什么偏偏是你!
四殿下徐徐转头朝二殿下看去,却见二殿下一脸平静,像是没事人一样。
哼,一个个都装什么正人君子。难道他就不想要太子之位,难道他就甘心让司徒烨当太子么?
这副嘴脸又是演给谁看的。
老六一直看着二殿下,偏偏他的二哥脸上不喜不怒,全然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老六很苦恼。
他一扭头,便对上了五殿下的视线,那个跟疯子一样的竟然冲着他笑,仿佛是在说:你看,你最喜欢的二哥当不成太子了。
呸。疯子!
满朝文武都在看三殿下。有人暗自庆幸:转来转去还是落到了三殿下这儿,果真没有猜错圣意。
有人又想:四殿下没能成,以后好处就少了。
还有人想着:要是二殿下当了太子,那也是好的。
……
殿上中人各怀心事。
跪在地上腿软得起不来让人以为是敬上的钱宝儿此时此刻只有一个念头:
我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弱小无助又可怜。我受不了这种惊吓和委屈。
嘤嘤嘤。
短暂的沉默之后,不知是谁开始了第一声恭贺:“参见太子殿下、参见太子妃。”
然后众人纷纷附和。
朝堂上一时热闹无比。
人声如潮,暂时掩盖了部分人的抑郁,气氛似乎也美妙了许多。
钱宝儿与司徒烨领了册封太子与太子妃圣旨回去的路上,便多了一队护卫。
那是宫中的禁卫军,从今天开始专门护卫太子与太子妃的。
钱宝儿透过小窗偷偷看了看,躲在车里没人看见的角落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宝儿怎么了?”她家三殿下……哦不,现在应该叫太子殿下了,这位殿下好笑得睨着她,仿佛是在看一个调皮坐不住的小娃娃。
钱宝儿叹口气曰:“你们皇家真是风云莫测,说一出是一出。你还问我怎么了,我在那麟德殿上的时候险些就给吓死了。”
要知道人家家可是身怀六甲需要重点关怀的孕妇呢。
司徒烨顿时忍俊不禁。
“宝儿这不是好好的么。再说,方才你在殿上的表现许多人都做不到呢。”
钱宝儿:“……”这种安慰我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听好不好?
她决定放弃跟这个人交流,专心致志看窗外掠过的风景。跟这种新鲜出炉的太子殿下她没什么好说的。
但太子殿下一贯是个妻奴,一会儿都坐不住很快便屁颠屁颠地凑过来。
“夫人,明日再陪为夫去个地方可好?”
“你想干啥?我可告诉你,无故献殷勤,非奸即盗。”
钱宝儿果断抱胸保持距离。这个书呆子每次笑得暧昧撩人的时候都不会有什么好事。
书呆子眨眨眼一脸无辜曰:“柳家二公子要袭爵,交情一场,总不好不去的。”
钱宝儿愣了愣眨眨眼,“柳家二公子不是早就应该……”袭爵了么?
话到嘴边她才发觉不对劲。若是柳乘风已经袭爵成了广平郡王,那今日她在朝堂上见到的柳王爷就是不是他爹而是柳乘风本人了。
也就是说,柳乘风还没袭爵。
那次他们接到穆、柳两家的帖子,日子不是很相近的么?算算日子,柳乘风早该当家了才对。怎么也不会等到明日。
钱宝儿忍不住问道:“他们家,改期了?”
“嗯,因为出了一些状况,延后了。”
“哦。”钱宝儿不明所以应着,点点头。心里也没多想便说道,“那明日需要我做什么?”
“明日事情可能会有些复杂。宝儿可要提早做好心理准备。”
钱宝儿的心凉了半截:“哦。我知道了。”
这大概就是前方高能吧。
她本来还觉得热,这会儿一点儿都不热了。
……
黄昏日落,残阳如血。
宁王府的蔷薇已经缠上了墙,生机勃勃,伴着黄昏的风,清清凉凉。
钱宝儿她爹就坐在蔷薇架下仰头看,也不知在想什么,毫无预警长叹了口气。
“老头儿,你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钱宝儿的声音蓦地从背后响起,钱老爷一怔立马正襟危坐收起所有的情绪。
直到他确定自己掩饰得很好,才回过头。
“丫头,你什么时候来的?”
钱宝儿冲跟着她来的清容杨熙摆摆手,“你们俩自己先去走走逛逛吧,我跟我们家老头儿聊会儿天,丢不了的。”
“是,谨遵夫人吩咐。”清容杨熙相识一笑便双双离开了。
钱宝儿一屁股坐在她爹旁边,“老头儿,你是不是在王府住的不开心了,还是有谁欺负你,要是有人敢欺负你你就告诉我,我给你弄死他们。”
“瞎说什么呢。贤婿待我很好,府中的下人也很客气。”钱老爷哭笑不得戳了自家闺女的大脑门儿。
钱宝儿闻言苦恼地皱了皱眉,忍不住叉了个腰,整个人便懒洋洋往柱子上靠去。
“又没人欺负你,难道你是想念家里的生意了?还是水土不服?照我说也是,咱们也不是京城人氏,这边的饮食与咱们太平镇有诸多不同,吃不惯也是常事。我也是花了好长时间才适应的。”
钱宝儿自顾自说起来便是滔滔不绝。但她说完又觉得不太对。
她似乎也没花多少时间就适应了吧?对,是没花多少时间来着。
这一切大概都是受了那个书呆子的影响吧。
钱宝儿想着想着就笑了,笑容那叫一个甜蜜。
钱老爷忍俊不禁就纠正了一句:“谁说的,咱们本来就是京城人氏。”
钱宝儿愣了一下发出一声惨叫:“啊?我们家业是京城人士,那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钱老爷哭笑不得。
“你不知道的事情还多着呢。往后有时间我再跟你好好说说。”他揉了揉钱宝儿一脑袋的毛,说得意味深长。
钱宝儿也不晓得听没听出来,只是呆呆地点点头。
钱老爷又道,“丫头,你不是一直想问问我还有个儿子是怎么回事么?”
“这……这不太好吧?”
钱宝儿虽然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可真当她爹主动说破了,她反倒窘迫起来。总觉得没有她当初想象中的那么理直气壮。
“那……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多大了,长什么样子叫什么名字,什么脾气秉性,对你孝顺么?”
“你一下子问这么多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你了。”钱老爷满脸的无奈。
但他还是整理了思路慢慢说道:“那个孩子十五岁了。长得像我,就是没你好看。大名振南。小名多多。倒是块学做生意的材料,秉性也算不错,已经在铺子里学着管账了。要是你不嫁给太子殿下,兴许以后就会跟你一起分担家里的生意了。”
钱老爷说话的口吻,便是一个父亲对孩子寄予了厚望又希望他平安到老的模样。
钱宝儿:钱多多?还真是她爹起名的风格。不敢恭维。
她托着腮想了想,挺直腰杆反驳道:“就算我没有嫁给书呆子,也是会嫁给别人的,你早就巴不得把我给嫁出去,钱家偌大的家业只怕是早就盘算着留给你的钱多多了吧。不过你放心,我不惦记你那点钱,我钱宝儿凭本事也能成为我大秦第一商。”
“是是,我们家宝儿是有这种本事的。我们家宝儿刚学会走路就会打算盘了。”
哼,这还差不多。
钱宝儿仰着脸哼了一句,转脸还是甜腻腻地唤了一句:“钱老头,爹。”
“诶,爹在呢。”
钱老爷笑着答应,年近五旬的人了笑出了满脸褶。
看着近在咫尺的女儿如花笑颜,他的心里却越发沉重。
宝儿要是有朝一日知道,害死了她娘的人是他,害死了娴妃娘娘的人也是他,她会如何?
丫头心气高,她要是知道了那些,还怎么能好好过下去。
“丫头,要是有一天你发现爹有好些事瞒着你,你会怪爹么?”
钱宝儿白了他一眼曰:“说得好像从小到大你瞒着我的事情就少了一样。”
说得好有道理,钱老爷竟然无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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