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途好像是真的害怕了,一脸欲哭无泪的绝望。
这灰心丧气的样子,让人又恨又可怜。
管涛说:
“那你就祈祷他老婆孩子早点平安归来吧。”
管涛在文化局调查了一圈,看看时间差不多,就走了。
临走时,派了两名公安,让他们换上便衣,二十四小时盯着钱途,看他有什么动向,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
吩咐完后,又带了两个公安,去了老爷子那。
按照姜鸿宇交代的,掐着饭点去的。
到了之后,他让公安在门口待着等他,一个人进了院子。
来到客厅,果然看见全家人正坐在餐厅里吃饭。
姜老爷子气色很好,看来并不知道程雪飞失踪的事。
但其他人都恹恹的,明显打不起精神。
见到管涛,一家人的表情都不太自在,不知是因为上次在锦江饭店的事,让他们产生了隔阂,还是因为程雪飞失踪,怕他找上门来要调查。
总之,管涛明白自己已经不受欢迎了。
崔和珍和姜志党他们,已经全然把他当做敌对势力。
没关系,反正管涛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崔和珍不冷不淡地请管涛坐下吃饭。
饭桌是长方形的,老爷子坐正上方,其他人坐两侧。
管涛来了之后,就坐老爷子正对面,这样能把全家人的表情收入眼底。
他一落座,原本就不活跃的饭桌,更冷的没人说话。
管涛也没说话,而且脸色不好。
姜老爷子看看众人的反应,再看看对面的管涛。
以老爷子对管涛的了解,他看出来,一定是发生了什么。
老爷子手里拿着筷子,问:
“管涛,有什么事吗?”
管涛掩饰不住脸上的痛苦表情。
他正面直视对面的姜老爷子,真正注意的,却是两旁的人,声音凝重地说:
“老司令,有件事必须告诉你,小程,还有两个孩子,都失踪了,前天失踪的,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线索。”
两旁的姜志党、庄霞、崔和珍、姜楠姜北,全都低着头,脸色残残的。
看来,他们都知道了。
姜楠在文化局上班,文化局的人知道,她也一定知道,想装不知道都不可能。
姜老爷子的脸没有任何变化,可是,一秒钟以后,他突然把筷子摔到饭桌上,正好摔进一碗汤里。
汤汁四溅。
溅到两旁人的身上。
庄霞和姜楠两个人惊叫一声,跳了起来。
其他人也都扔下饭碗往后躲。
姜老爷子嘴唇抖动,瘦削的脸颊止不住的抽搐。
管涛看了,实在心里难受。
他生怕老爷子承受不住而昏死过去,但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他必须说出口。
管涛不敢再看老爷子,转而关注其他人。
每个人都很惊慌,尤其是姜志党,他眼神飘忽不定,举止瑟缩,明显藏着心事。
以管涛在公安系统几十年的经验,姜志党必定手脚不干净。
管涛遏制着心头的怒火,对老爷子说道:
“老司令,您别着急,我在查,一定能查出线索的!”
姜老爷子眼如火炬,照射出刺眼的光芒,射在每个人身上,冷道:
“管涛,查下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
“如果那母子三个能活着回来,该怎么过还怎么过,如果回不来-----”
所有人摒神静气,等着老爷子说话。
老爷子却不说,举起他平时用的紫砂壶茶杯,一个用了很多年的杯子。
举起,松手。
“啪---”
紫砂壶掉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并不清脆,但直击耳膜的碎裂声。
声音落在每个人心里,如同一块巨石落进深潭。
老爷子摔了杯子,扶着拐杖,努力想站起来。
试了几次,没有成功。
旁人也不敢上前搀扶。
只有管涛,起身快步走过去,把老爷子扶起来。
以为老爷子要去楼上休息,但是老爷子朝外走。
走到院里,老爷子才显出了苍老疲惫的声音,问:
“小宇呢?他已经知道了吗?”
“他在局里,他都知道了。”
“带我去看看他。”
“好。”
管涛临走时,悄悄把带来的两个公安留下,让他们盯着姜志党书记。
要全天候盯梢。
两个公安吓了一跳,居然要盯着姜书记?
难道姜书记有嫌疑?
但没来得及细问,管涛就带老爷子离开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来到公安局办公室,悄悄打开办公室的门,见姜鸿宇仍坐在那条长凳上在发呆。
只半天没见,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
姜鸿宇听到有人,扭过头,看见姜老爷子,眼睛倏地有些发红。
老爷子走过来,摸了摸孙子的头,说:
“孩子,要振作起来。”
姜鸿宇点头,很乖巧,也很无助。
“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姜鸿宇还是点头,不肯说话。
老爷子陪姜鸿宇坐了一会儿,虽然什么都没说,但只是默默陪伴,也是种鼓励。
后来夜深了,管涛才把老爷子送回家。
他们走后没多久,姜鸿宇也离开了。
他在这里待不下去,心都是空的,没有着落似的,到处飘着。
他迫切地想找到点东西抓住,哪怕只是点影子。
离开公安局,走在大街上,望着马路上的霓虹灯,望着路两旁的万家灯火,眼睛不知不觉地又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
他在这世上,从没感觉如此孤单无助,从没如此茫然不知所向。
他已经没有心思去恨什么了,只是害怕,害怕以后的每个夜晚,都像今天这样凄清孤寂、无处着落。
他一路走到隆昌公寓楼下,再次抬头仰望这栋大楼,找到他家的窗口。
黑洞洞一片。
周围都有温暖的光透出来。
一方方亮光,在黑夜里抠出一小块洞,骄傲地向人宣示,这一小块亮光后面,有一个温暖的家庭。
而原本属于他的那块亮光,熄灭了。
这里以后还会为他亮起来吗?
他以后再回到家,一开门,还会有他最爱的那些面孔吗?
想到这个问题,他已经麻木了的心,再次感到剧烈的疼痛。
痛的他心肺俱裂。
他在楼下站了好久,始终没有勇气走回家。
等那一小块一小块亮光逐渐熄灭,不再刺痛他的眼睛时,他才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上楼。
以往每天回家的步子多轻快,像归巢的小鸟一样,心里都是欢快的歌声。
今夜,每一步像赤脚踩在荆棘丛里,歌声没了,心里都是咬牙忍痛的声音。
他走到门口,打开房门,进了家。
家里的气味还在。
可是,他没有勇气开灯。
在一团黑暗里,突然有个声音叫他:
“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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