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山峭岩处，一人如壁虎般趴在石壁上。
他沿着凸出的石壁，一点点往上挪动。
身下峭石凸起，只要他一松手，摔下去保准血肉模糊。
但他没有退路了，再往上攀爬十几米，他便能到涟山最矮的山峰，出其不意打入山寨内部。
山下众人看着越来越小的人影，心不由揪作一团。
“他真的能坚持到山顶吗？”
穿着武馆衣裳的年轻人面露震撼，光是看着便觉得毛骨悚然。
“不知道。”
薛教头心紧紧揪作一团。
他也在害怕。
害怕这么有天赋的徒弟会葬身在这片乱石之中，但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这次行动要想成功，必须从侧面进入山寨，这儿是唯一的突破口。
里面被困的人有陈永年的妻子，他必须去救。
就在陈永年手落最高一处时，一道黑影从山下陡崖闪过。
薛教头脸色一遍，跃身追去。
众人不明发生什么，却不敢轻易离开，只能待着陡崖下，等待陈永年将绳子放下来。
陈永年攀上陡崖后，双手鲜血淋漓，身上的衣服也破了好几道口子，甚至还往外渗血。
他瘫倒在地上，面朝苍天笑了两声。
他没死，他做到了！
等喘息平稳下来，陈永年将背上的麻绳取下，开始在山峰找可以固定的点。
寻了一会儿，他将目光放在一棵粗壮的树上。
沾满鲜血的手在颤抖中绑紧麻绳，为确保稳不稳，他还用力扯了两下。
鲜血沾在麻绳上，在阳光下格外刺眼。
但陈永年却对伤口视若无睹，将绳子往下扔，等待同伴上来。
另一边，薛教头追出两里后，与那道黑影在竹林交锋。
竹声簌簌，竹影斑驳。
在两人的掌风之中，枯叶纷飞。
两掌相撞后，两人皆后退数米，最终停下手来。
“你便是这般带着官府来围老子的涟山的？”下山虎负手在后，脸色发黑。
络腮胡好像也在为之气愤，炸得跟刺猬一般，
薛教头凝视他一阵，最终叹息一声，“阿峰，收手吧？你何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
“如此境地？”下山虎大笑两声，眼底却没有笑意，“我如此境地了？老子坐立山头，自当山头，何不痛快？”
他瞪了薛教头一眼，“倒是你，薛江，你越活越回去了！如今还跟官府混在一块了！难不成你也想入仕为官？”
薛江看不出他哪里过得自在，只觉得他在自掘坟墓。
“为侠者，自当行侠仗义，惩强扶弱……”
下山虎没有听薛江继续说下去，打断他的话，并大声道：“那你去惩官府啊！他们恃强凌弱、官官相护、欺压百姓，你为何不对他们动手？”
在他眼里，薛江不仅活回去了，更是啰嗦了不少。
“往昔只是早已过去，你又何须为此与官府作对？”
“是他们与老子过不去！”下山虎厉声反驳，“老子只想安安稳稳在涟山做山大王，劫富济贫，是他们使得民不聊生，才使得我山头壮大！”
“如今看我们威胁到他了，就以各种理由剿匪，这便是官府！只注重自身权利、不管百姓死活的官府！”
下山虎的声音愈发大，好似有天大的委屈与怨言一般。
从一开始，他便只想在涟山好好的，是官府的人一次次挑衅，杀他兄弟不说，还将各种恶性归于他身上。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当那个好人？
“天下之大，皆是王土，皇族为首，我们皆是平民，应当首本分，你自立山头，本就不对。”薛江眉头紧锁，叹息一声，“官府之事自有朝廷管，自有清官在，让百姓安居乐业。”
下山虎突然大笑，“你说这话，你信吗？”他一步步靠近薛江，歪头喊道：“师兄，你心中当真没有不甘心吗？”
薛江心头一怔。
不甘心？
他自然有不甘心，可这并不意味着就要与官府作对。
若一个国家没有管制，将会内乱，那外敌侵袭，整个国家都将覆灭，百姓更加民不聊生。
“师兄，你我都清楚，他们皇族人揽了多少金银财宝，可天灾人祸，他们可有拿出分毫来救济百姓？他们身上穿的，嘴里吃的，哪一件不是出自黎民百姓之手？”
“当官的吃香喝辣，百姓卖儿卖女也吃不上一口饱饭，我为何要听他们的话？”
“我只想要活，黎民百姓死活，交给官府，官府欺我，我必加倍奉还！”
下山虎抬手在薛江肩上拍了两下，“师兄，我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今日我不给官府一个教训，那涟山就是我丧命之处！他们不会放过我，我也不会认输。”
薛江垂下头，知晓自己再说也无用，对方根本不会听，但他还是稳不住问：“你非要如此吗？”
下山虎笑了笑，“我绑了那么多人，还有后悔的机会吗？”
两人陷入沉默，谁也没再说话。
下山虎转身离去，却在十几米外停下，“师兄，此别后，你我是敌，生死有命，再无同门之情。”
直到人影消失，薛江还愣愣在原地。
记忆深处，下山虎少年模样，跟在他身后一直喊着师兄，吵着要自己带他出去玩。
可如今，少年长大了，不会再跟着他了！
甚至，两个人站在了对立面。
薛江知晓现在的官府如何，朝廷如何，但他始终觉得，皇族还在，天子还在，只要有能力者、清明者为官，便能让一切有回旋的余地，能让百姓能够安居乐意。
自己不过是芸芸众生中一名小小侠客，改变不了什么，但总有人能改变。
山崖之上，最后一名营救的人踏入山峰。
众人望着几里外的山寨，脸上露出笑颜。
“永年，你可真厉害，这种悬崖我做梦也不敢徒手攀爬。”
“是啊！若是这次将人顺利营救出来，我们一起帮你去和教头说，功劳都给你，官府的赏赐也给你。”
“对对对！都给你，记得到时候请兄弟们吃一顿就好！”
陈永年闻言只是淡淡一笑，“先救人。”
他不想要什么功劳，也不想要什么赏赐，只想娘子能够平平安安。
这时，绑在树下的绳子一紧，薛江从崖下一跃而上。
见大家还在这，叮嘱道：“我们此来的任务是营救，只管将人救出，其他的今后再说。”
他看向陈永年，“你带队去寻人，将人带到此处。我带人去吸引山寨的人。”
随后，他看向一个与陈永年相仿的人，“你带几人寻些藤条，保证能承受两人下山崖的那种，等我们回来。”
“好！”
众人齐声答道后，分作三队，各自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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