炭火盆中新添的黑炭从下到上烧了起来，人坐在边上，暖意融融。
廉重夜眉眼舒展着，望着顾雪甄的眼中有点点亮光，“表姐聪慧，我也觉得这个法子甚好。”
顾雪甄低下头，伸手在炭火上烤着，“这个法子还有一个难处，就是廉公子的路引要如何办？”
路引是进出城门都要查验的，写着持引者的姓名，性别体貌特征，原居何处，因何事去往何处。
廉重夜若要以顾家伙计出京城，就必须有一份合乎身份的路引。
眼下这个时局，若是去官府为他办一份路引，无异于自投罗网。
宋修谨也为难了。
廉重夜轻声道：“何掌柜在京城住了多年，又做过掌柜，见多识广，说不定他有法子。”
宋临川眼睛一亮，“对，问问何掌柜。”
他也不待顾雪甄或宋修谨吩咐，就往柴房那边匆匆走去。
很快地，何晋就同他过来了。
他陡然被叫醒，两眼茫然地听顾雪甄同他说为廉重夜办路引之事。
顾雪甄说完后，他愣了一会，眼中才恢复清明。
他狐疑地看了廉重夜一眼，但没问什么，只道：“西城有人能弄到路引，只是要多费银子。”
“只要能弄到路引，银子不是问题。”顾雪甄道。
“好，明日一早我去西城找那人办，廉公子把名字年岁给我。”何晋说道。
“廉重夜。”廉重夜答道：“岁数，再加个三岁，就写三十吧。”
顾雪甄刚端起茶盏喝茶，闻言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
原来他二十七了，比她还大了七岁，却还口口声声唤她表姐。
顾雪甄瞅着他浅笑温然的脸，只觉得无语至极。
宋修谨叮嘱何晋，“路引务必要快，最好是明日就能办好，拿到之后，甄儿和重夜即刻离开京城。”
顾雪甄有些担心，问他“我匆匆离开，洪常侍会不会为难您？”
“姜御医出事，太医局的人都会被为难，我让外甥女早点离开，也是人之常情。”宋修谨安慰她。
“那我就放心了。”顾雪甄松了一口气。
她又低下头烤火，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眼里都是担忧之色。
宋修谨想着法子让廉重夜脱身，他自己怎么办？宋家这么多人怎么办？
廉重夜离开京城之事议定，顾雪甄回到苏姨母的房中歇息。
前两个晚上，苏姨母拉着她说个不停，今晚待她回来，看她喝了姜枣茶，就让她早些歇下，自己也睡下了。
顾雪甄睡不着，望着床对面紧闭的窗扇。
外头屋檐下挂着灯笼，夜里起了风，灯笼被风吹得来回摇摆，万字纹样的窗格子也来回摇摆着。
那纵横交错的暗影不断晃动着，交织在一起，仿似她纷乱的心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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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起来后，宋修谨和大郎二郎照常进宫当值，苏姨母帮她整理行装，林氏她们也过来帮忙。
大家默契地不再提起姜御医之事，刻意找一些轻松的话头。
苏姨母拿出许多东西让她带回江东府，堆了半个炕榻。
顾雪甄哭笑不得，“姨母，这些家里都有，您不用给我。”
苏姨母从一个匣子中，拿出两只嵌玉花红蓝宝石双珠金簪子给她看，“这两支簪子，你一支，雪窈一支，我原想等你们成亲时再送给你们，今日你回去，就顺便带回去。”
她说着眸底微红，合上匣子塞到顾雪甄手中，飞快地转过身子，假意去翻找其他东西。
顾雪甄没有再推辞，双手捧着匣子，向苏姨母躬身行礼，“多谢姨母，待雪窈出嫁之日，我一定会亲手给她戴上这支簪子。”
有个管事娘子在暖阁门边向里边探头。
林氏看见，叫她进来：“有事就进来说。”
那管事娘子忙进来，“夫人，出事了。”
苏姨母一惊，转身紧张地盯着她，“是老爷他们出事了吗？”
“不是不是。”管事娘子忙摆手，“是宫里出事了。”
她压低了声音，“奴婢刚才同采买出去，城里都乱了。”
“听说昨晚冥王进了宫里，向皇极殿的匾额射一箭，箭上还挂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什么窃位者，做贼心虚，还有什么要圣上去不咸山，决一死战。”
“城里好几处热闹的地方，也贴着这样的字。”
“现在外头到处都是虎贲军，大理寺和京兆府的人。”
顾雪甄和苏姨母等人听得大骇。
但管家娘子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们如被人定住，唯有双眼因恐惧而瞪圆。
“洪常侍昨晚被冥王杀了，就在宫里，据说脑袋被砍了下来，只有一个面具留在脖子上。”
“冥王在洪常侍屋里的墙上，用血留下要把洪常侍的脑袋，丢到不咸山的天池里喂鱼的话。”
苏姨母好一会才回过神，直拍着胸口，“老天爷啊，这冥王也太胆大妄为了，他们这是在同圣上叫板呢。”
顾雪甄问那管家娘子，“这些消息可是真的吗？”
管家娘子道：“奴婢可不敢扯谎哄夫人，满京城的人都在议论这两件事呢。”
“夫人，老爷回来。”廊下的丫鬟进来回禀。
她话音刚落，宋修谨就进来了。
“甄儿，你去准备一下，待会儿就出城。”宋修谨径直对顾雪甄道，他坐在炕榻上，微喘着气，掏出素帕擦着额头上的汗。
苏姨母虽知顾雪甄要早点离开京城，但没想到这么快，不禁一愣，“这么快？吃了午饭再走吧。”
“趁现在很多人要出城，让甄儿跟着出去，不然再晚想要出城就难了，我让三郎去准备马车了，你让人把甄儿的东西搬到马车上。”宋修谨说着。
苏姨母回头吩咐了丫鬟婆子，又问道：“宫里如何了？”
“圣上暴怒，昨夜上值的虎贲军，内侍监都被罚了，虎贲军的李将军正在宫里严查，京畿大营的郭将军也准备带人马赶往大咸山。”
丫鬟端来茶，苏姨母拿给宋修谨，他连喝了两盏。
苏姨母问道：“宫里严查，你怎么能回来？”
宋修谨看了她一眼，笑道：“圣上让我同郭将军一起去大咸山，做随行军医。”
苏姨母腿一软，差点摔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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