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尘，你给他喝了什么！”烟儿美目寒光闪过，凛冽地刮过子尘的脸。
“只是在师父的酒里加了些……真情。”
“为什么这么做！”她想不到平日里始终乖巧的子尘居然会在师父的酒里下药。
“因为他根本就不爱你！你明不明白，他爱的人不是你！”子尘狠狠把酒盘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不，你骗人。”夜容烟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她从未见过子尘发如此大的火，子尘从小乖巧，绝对不会说谎。可当下，她却万万不相信他的话。
子尘深深地望着烟儿的脸，无奈地摇着头，一手指着姒轩，道：“药是你配的，有什么效果你心里最明白。你若是不信我，就亲自问问他罢了。”说完，他踏过几个磐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墨潭。
太阳终于在东边彻底升了起来，光芒万丈，刺眼的光束一道道透过竹林照射进墨潭，照射进烟儿的眼底，惹得眼眶禁不住湿润起来。
几步之外，她这辈子最喜欢最信任的男人，真深情款款地凝视着她。
而她此时却害怕不以。她害怕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并不是自己。
夜容烟能听到自己咽喉处发出的声音打着颤：“轩，你看着我，告诉我，我是谁？”
他没有出声，而是继续那样沉寂地望着她，静得犹如身旁从来没有响声的墨潭。
时间却在夜容烟的心里一下一下敲击着雷鸣般的巨响。一点，两点，三点，四点……她觉得内心的温度正在慢慢流失，希冀如被焚了的香，一点点变得看不见了。
就在内心的鼓声锤得夜容烟的胸腔快要疼得裂开，熟悉而沉静的声音终于想起。
“这样多年过去，虽然没有一天见到你，你就觉得我会忘记你？”姒轩的嘴角弯起一个勉强的笑容，乌黑的眸子与墨潭互相映对，良久，他重新对上她的眼眸，“硝，这么多年，我终于等到你了。”
仅是一句话，像世间最锋利的利刃划过她咽喉，鲜血四溅，却让她发不出一丝声响。
姒轩一把握住了她的手：“你说过会来娶我，我便等你，谁知一等竟等了九年。”
夜容烟是多么想大声地喊叫，别说了，别说了，嗓子却被什么东西牢牢堵住。
“硝，既然你回来那一切都好了。有件事，如果告诉你，你别生气。”姒轩将脸稍稍侧倒一边，“我遇到一名女子，她长得极为像你，我……我就将她看成了你，甚至，甚至……总之，如今你回来，我知道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是你，并不是她。”
“硝，你穿红色真好看。记得初初相见，你也着了红色华服，甚是好看。”
恍然中，烟儿不觉自己已泪流满面，沙哑的嗓子问：“告诉我，我是谁。”
真情，是她亲手调配出的药剂。服用此药剂之人，眼里只会出现心底里最深爱那人的样貌，会沉溺在那样美好的幻境里久久不能自拔，越是深爱那人，药性越是持久。
夜容烟背过身去，她已经不能再去看他一眼。他温柔眼眸，低声呼唤，一颦一笑，那都不是做给她看的，而是幻境中另一个名叫“硝”的女子。
自己，只不过是个容貌相似的替代品。
明明是初春，她却冷得浑身颤抖，仿佛身处寒冬般，颤抖地无法自制。眼前满目雪白的竹林，花了整整一夜，用特质药水涂过每一棵竹子根部，即使蹲地双腿失去知觉她都没有半句怨言。为了能博得心爱之人的一笑，受这些苦都是值得的。然，一切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虚构的剧情。
以为他喜欢自己，视线才会这样灼热地跟随着自己。
以为他在意自己，才会为一些小事吃醋。
以为……夜容烟嘴角挑起一丝冷笑，原来所有的事皆是自作多情。
这一片银装素裹的竹林会有重新泛绿的一天，可她的内心，也许就装着那皑皑白雪永远下去了。
她拂袖而去，姒轩拉住她的衣袖，满眼舍不得：“说好要娶我的，怎么你还是要走？”
夜容烟抹去脸上已经冰凉的泪水，告诉自己不准在留一滴眼泪。
“你要的人不是我，而是这身嫁衣而已。”
她解开腰间衣带，耀红色华服从她身上褪去，无助散落在地。她却看都不看嫁衣一眼，只身穿着单薄的亵衣，踏着嫁衣而去。
如果深爱一人，便不能将他绑在身边，应该放他去他欢喜那人的身边。
勉强而来的爱，总不会幸福。
远远的山包上，子尘迎风而立，从高出眺望墨潭便发生的一切。那人走了，留下师父一个人，走了。这是他一生里第一次做了“坏事”，可不是违心的事。没有能力让喜欢的人喜欢上自己，便要尽全力保护她，长痛不如短痛，早日看清真相，总比沉溺在虚幻的幸福中要好得多。
如果她离开，自己也无法继续陪在师父身边了。他对不起师父。
仿佛做了一个悠长却十分真实的梦。梦境里，他回到了十四岁那年，遇到了命里的她。
他一直一直在挽留，却依旧留不住要远行的她。
在撕心裂肺的悲痛中醒来，姒轩心力交瘁，才恍然大悟，一切只不过是个梦。
他环顾四周，春日里的竹林却雪白胜雪，与墨潭的黑遥相辉映。自己正俯卧在墨潭边的岩石上，手边是一身女子的喜服。他垂眼凝视那件喜服片刻，猛然睁大眼睛，记忆清晰地涌入他的脑里。
“容烟，容烟，你在哪里？”姒轩抱着喜服站起来，四周却毫无一人，寂静一片。
明明是与夜容烟大婚之日，究竟发生了何事，自己怎会坠入沉沉梦魇！容烟，不，妻主大人又去了何处？
慌乱之际，他见徒弟子尘迎着阳光遥遥而来，好像落水之人抓住了稻草，立刻扑了上去，抓着子尘的肩膀：“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子尘眼神淡薄，轻轻从师父仙人般的脸上扫过，将肩上的包袱提了提，开口道：“师父倒是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那应该还记得，硝，这个人吧。”
听到那个字，姒轩颤巍巍地退了一步，一脸诧异：“你，你怎会知道她？”
子尘嘴角挑起讥讽一笑：“师父刚才满口都是那个人的名字，显然是把与你大婚的妻主当成了另外一个女人，又哭又笑。”
“不，我不会这样，我怎会这样！”姒轩低着头不停摇晃，根本不相信徒弟所言。
子尘也无意跟师父在啰嗦下去，将装有“真情”的药瓶丢入姒轩手里：“是烟儿新研制的药水，名为真情，服用之人眼前只会出现心底里最爱那人的样貌。我在你与夜容烟的酒里加了些真情，结果……”子尘淡淡的眼里终于有了愤怒，“结果，烟儿的眼里是你，你的眼里，却是另外一个女人！”
姒轩墨玉般的眼眸不可思议地盯着子尘，身体的力气仿佛一瞬间被抽离，跌坐在地上。
“师父，你养我育我，恩重如山，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可如今，你已经不配做我师父了。我的师父不会欺骗他人感情，不会为了一己私心而将不爱之人强留在身边，更不会想毁了别人一生幸福。”
“没有，我没有，我没有要欺骗容烟。”姒轩喃喃自语。
“你心里明明爱着别的女子，却装着深爱烟儿，要与她成亲，甚至过分要求她为了你永居山里，并只能娶你一人。这对女子来说不是毁了她一生又是什么？如今烟儿已经离开，我也没必要继续留在这里了。师父，你一直都是我师父，只是，我不能继续留在你身边伺候你，更不知该如何面对你了。”
子尘背着包袱，踏上了下山之路。暮然回头，一袭红衣的师父依旧坐在墨潭边，纹丝不动。他叹了口气，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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