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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压低声音对阿紫道:“走慢些,等后面几个丐帮长老过去,我们跟着他们去瞧瞧热闹,看这样子,帮中必是出了大事。”
阿紫点点头,小声道:“姐夫,隔了一百多年,你还记挂着丐帮,那些什么吴长老、陈长老早死光了。现在的帮主就是那个在木屋里和你交过手的黄蓉,武功也稀松平常,比起姐夫你来差远了,其余人有多少本事也就可想而知。”她撇着嘴摇摇头,道:“真是一代不如一代,这般草包,不看也罢……”
“阿紫!”萧峰低声喝断她的话,沉声道:“丐帮数百年基业,岂容你随意污辱!丐帮历来以替无家可归的穷苦兄弟谋福利为宗旨,以保家卫国为己任,武功强弱倒在其次,只要这种浩气长存,丐帮就永远不会没落,也绝不容人污辱!”
阿紫伸伸舌头,道:“我只是信口说说,你这么认真干嘛?你不高兴我以后不说就是了。”
两人将脚步放慢,不时在各个小摊档前停留,装着买年货的样子,想等后面的丐帮长老过去后,再悄悄跟着他们。但奇怪的是,只要萧峰阿紫一停,后面尾随的丐帮长老也停下,始终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萧峰恍然大悟,对阿紫道:“看来他们是盯上咱们了,你跟着我,别走散了。”他想起刚才还在寻思着出手相帮丐帮抗衡强敌,没想到丐帮的强敌就是自己,不禁微微苦笑。心想阿紫得罪了黄蓉,而自己又是蒙古的将军,丐帮与自己为敌,也在常理之中。想起一百年前,丐帮以己为异类,不容于中原武林,想不到一百年后,与自己有着深厚渊源的丐帮依然视自己为敌人,莫非真是宿命难逃?
回想往事,萧峰颇为感慨,但转瞬豪气顿生,心道:“纵使天下英雄皆不容我,萧峰又有何惧!”他一生经历的风险不计其数,从来没有退缩过,只是这几个人都是丐帮的长老,萧峰实在不想与他们为敌。
当下萧峰也不理会跟在身后之人,只是一路信步走去。已是中午时分,萧峰在一门前写着“醉仙阁”的酒楼前停下,对阿紫道:“醉仙阁,好大的口气!咱们就在这儿吃午饭,我也想当一回醉仙。”阿紫笑道:“好!只是你要当醉仙倒不容易。”在她心里,只要有萧峰在身旁,再强的敌人也不足为惧。
两人上了酒楼,刚一坐下,萧峰即感到危机四伏,前面的一张四方桌上,两个男子头戴顶笠,遮住了半边脸,偶尔微微抬头,从顶笠下射过来的目光直扫萧峰和阿紫,然后又赶紧收回目光,将头低下。坐在左侧角落的是一个头戴方巾的书生,他漫不经心地喝着茶,眼睛余光却打量了一下萧峰。坐在右侧角落的是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他大口大口地喝着酒,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萧峰和阿紫,满脸凶狠之色。坐在后面的,萧峰不必回头去看,也感觉到几双眼睛在盯着他。萧峰微微冷笑,也不动声色。他一拍桌子道:“小二,拿酒来!”小二忙跑过来陪着笑脸问:“客官要喝什么酒?”萧峰道:“把你们店里最好的酒拿上来就是。”他顿了顿,又道:“但不要女儿红。”他想起赵飞燕,知道这女儿红可是不能随便喝的。那小二道:“本店最好的酒是刚从山西运来的汾酒,我这就去打一壶来。两位客官请稍等。”那小二说完转身就走。
“等等!”萧峰叫道:“打十斤上来,再来五斤牛肉,六碗素面,一盘饺子。”那小二伸了伸舌头,瞪着眼睛道:“十斤汾酒?客官您是说要十斤汾酒?”阿紫又忍不住骂道:“我姐夫说得清清楚楚是十斤,你是不是不长耳朵?”
“是……是是,小人该死。”那小二不敢再问,急忙跑开去,大声朝厨房里叫道:“十五号桌,十斤汾酒!五斤牛肉!六碗素面!一盘饺子!”他叫完后,连自己都在疑心,究竟有没听错,或者这两人脑子有毛病,竟要了十斤汾酒!还要吃这么多东西。
店里静静的,所有的人都在看着萧峰,包括那坐在四个方向的江湖中人,他们也没见过一下子喝十斤汾酒的人。
酒菜端上来,萧峰独自一碗接着一碗地喝着醇而烈的汾酒,他知道敌人早已设下陷井,埋伏在此,而且看来敌人人数众多,今日难免一场恶战。他想起在聚贤庄大战天下英雄的情景,其时的形势更比今日凶险百倍,但他连眉头都没皱过一下,他一生经历的恶战不计其数,每次身犯险境,他都是泰然处之,处变不惊。和往常一样,每次恶战前他总要痛饮一番,这次也不例外。
萧峰若无旁人地大吃大喝,对四周虎视眈眈的敌人视而不见。坐在右侧的虬髯汉子首先按耐不住,忽然开腔,声若洪钟般道:“这位爷,在下想讨碗酒喝!”他右手一扬,一只碗平平地朝萧峰疾击过去。萧峰头也不抬,道声:“好!”左掌击出,那碗立时停在空中,再也飞不到他面前,只见他右手执壶,眼睛也不看那碗,运气将壶嘴倒出的酒在空中逼成一股酒线,径直落在那悬在半空的碗里,那酒线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半点也没溅出来。众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当下都瞪圆了眼睛,像看戏法般新奇。转瞬间,那碗已倒满酒,萧峰左袖一拂,道:“阁下请!”话音未落,那碗“砰”地一声落在那虬髯汉子的桌子上,也是半点没溅出来。那汉子呆了半晌,面如死灰,站起身来忽然从右侧的窗口飞身跃出,左侧的书生叫道:“洪兄,请留步。”那汉子的声音从窗外传来:“我技不如人,爱莫能助,在下告辞了!”
那书生叹了口气,缓缓地坐回原位,施施然地向萧峰拱手道:“在下不才,想与阁下把酒论诗,不知阁下可否赏脸?”
萧峰微微一笑,道:“在下乃一介粗人,于诗词歌赋一窍不通,只怕要扫兄台的雅兴了。”
那书生摇摇头笑道:“阁下太谦了,只怕是我这等小人物,阁下不屑理会罢了。”
坐在萧峰前面一桌的两人将帽子一掀,一齐一拍桌子站起来道:“和他啰嗦什么!大伙儿一起上啊!”这两人同时站起同时说话,动作整齐,异口同声,竟像一个人一样,阿紫看了两人一眼,拍手笑道:“哎呀,你们俩长得真像!是双胞胎兄弟吧?我听说双胞胎心意相通,行动一样,说话也一样,连上茅厕的时间都一样,不知是也不是?”那双胞胎脸色一变,同时喝道:“臭丫头!竟敢对我们黄河双煞无礼,讷命来吧!”说毕两人同时跃出,两柄长剑直指阿紫要害。与此同时,萧峰感到后面有掌风逼近,还有兵器在空中划过的轻微声响,知道是坐在身后的几个人出手偷袭,他头也不回,左手抓了一把筷子,右手一拉阿紫,两人蓦地飞身跃起,萧峰左手的筷子出手,只听得惊呼连连,从两边夹攻的几个人均已被筷子击中,有些兵器脱手,有些虎口流血,都受了轻伤,萧峰显然是手下留情,没有将筷子击向他们的要害。经过聚贤庄一役,萧峰深知自己双手染的鲜血太多,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再大开杀戒。从跃起到出手,只是鹘起兔落之间的事,等到众人回过神来,萧峰与阿紫已稳稳地坐回了原位上,萧峰正端着碗喝酒,仿佛刚才的事根本就没发生过一样。
众人呆立原地,他们在河北武林中原也不是无名小卒,但竟被萧峰一招击败,此等神勇让人惊骇之余又不能不心服口服,众人都明白,适才萧峰实是手下留情,以他的武功要取这几人性命实是易如反掌。这几个原也不是什么奸恶之徒,只是受人之托,前来助阵而已,此时人人脸有羞愧之色,那号称黄河双煞的双胞胎率先道:“阁下武功,我们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我们输得心服口服,阁下手下留情,我们会永远记住。从今往后,如果在路上遇着阁下,我们会绕道而行,不敢与阁下争道。”说毕又朝那书生拱手道:“此人神勇盖世,不是我辈所能匹敌,此等人物,我们也不想与其为难,请恕我们无能为力,就此告辞了。”那站在萧峰身后的三个人也垂头丧气地道:“告辞了。”也不等那书生回答,五人径直朝门外走去。
那书生站起身来,朝五人的背影躬身道:“谢谢各位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各位请慢走,在下不便相送,日后有用得着在下的地方,诸位只管吩咐就是。”那五人几乎走出了店门,他还尤自啰嗦不停,看样子竟是迂腐透顶之人。阿紫“哧”地一声轻笑,道:“真是书呆子!”萧峰却沉声不语,他知道这个书生是所有人里武功最强的一个,刚才众人群起而攻之时,此人自恃身份,并未出手,看来此人在武林中应当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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