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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见他说得真诚,又白发苍苍的很是可怜,心想就算他不以酒相谢,能办到的事也该帮他办到,于是问道:“要办何事?请前辈言明就是,如能办到,我等定当竭尽全力。”
“萧大侠果然是爽快之人!”赛杜康眯着眼睛道,“可是我得事先言明,如果你们办不到这件事,连一坛酒你们也休想得到!”
阿紫怒道:“你这老头儿!刚才不是说好了给你红花雪莲,你就给我们一坛桂花陈酿吗?怎么出尔反尔?!”
赛杜康凄然道:“我四十六年的心血,成败在此一举,如能成功,我当倾我所有相谢,如果不成,我也没命再等四十六年了,就让这些酒把我烧成灰烬吧,反正我也早该死了!”
杨过和萧峰越听越心惊,不知道这赛杜康要办的是一件什么惊天动地的事,竟和性命相关。杨过和赛杜康相交两年,知道他虽然有时为了酒而出尔反尔,但为人还是不错的,并不是什么奸邪之徒。当下向赛杜康拱手道:“严前辈,请你放心,只要不违背侠义之道,合我与萧兄之力,恐怕世上`我们办不到的事也不多了。”
赛杜康摇摇头道:“此事绝不违背侠义之道,但两位武功再高强,也只能帮上一点儿忙而已。”他忽然盯着阿紫道:“最终成功与否,我看还得依靠这位小姑娘。”
“我?”阿紫吃了一惊,继而瞪圆了眼睛道,“你这老头儿!是不是老糊涂了?放着两个绝世高手不用,而要我去为你卖命!我才没那么傻呢!”
赛杜康冷冷地道:“卖不卖随得你,反正我也不敢逼三位。”
萧峰忙道:“小姑娘口无遮拦,前辈莫要见怪,要办何事?还请前辈吩咐。”
赛杜康看看三人,忽然一揖到地,“无论成功与否,老朽先谢过三位。”
萧峰与杨过忙上前相扶,赛杜康又问阿紫,“那姑娘也是答应了?”
阿紫看看萧峰,小嘴一抿道:“我姐夫答应的事,也就是我答应的事。”
“好,好。”赛杜康喜形于色,“请三位屋里坐,我打点好东西,你们就送过去。”
阿紫奇道:“送过去?你要我们办的事就是送东西吗?”
赛杜康点头道:“没错。”
杨过也觉奇怪,问:“送什么东西?”
“送一坛药酒。”
萧峰更是奇怪,问:“送到哪儿去?”
“就是这山的后面,沿着这条小路一直往北走,大概三里路左右,有一个山谷的入口,谷旁的石头上刻着‘遗恨谷’三字,谷里有一间小屋,你们只要把这药酒送给这屋里的主人,让她收下就行。”
三人互望一眼,心想这有何难?
阿紫眼睛一转,道:“这酒里一定有剧毒!”
赛杜康凛然道:“我严家祖祖辈辈从不会酿毒酒!你要是不相信,等会儿我先喝一杯,再让你们送过去!”
萧峰见严馥语气激昂,寻不到丝毫说谎的迹象,心里寻思:“不是毒酒,那只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如何与性命相关?”
杨过深知严馥为人,当下道:“阿紫妹子心直口快,严前辈莫怪。酒是不必试了,晚辈与前辈相交两年,深知前辈虽然视酒如命,但绝不会用滥三流的手段去害人。”
赛杜康看看阿紫道:“这位姑娘答应帮我办这件事,老朽唯有感激不尽,纵使要我陪上性命也在所不惜,何况是言语冲撞?”
四人进屋里坐下,杨过忽然想起赛杜康先前的话,不禁问道:“送一坛酒到三里外的地方,好像并不是什么难事,前辈为什么要等四十六年?”
赛杜康无奈地叹了口气,“红花雪莲四十六年才开一次花,这药酒要和着红花雪莲服下才有功效,四十六年前我错失了一次机会,唯有等到今天了。”
杨过想起自己与小龙女的十六年之约尚且如此难熬,赛杜康等了四十六年,真是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来的。杨过忽然对他同病相怜起来,问道:“那山后屋里之人是前辈何人?前辈为什么要送药酒给她?”
“她是我妻子,四十九年前因我之故,她身中寒毒,每天午时,全身有如针刺般疼痛,疼起来时,她全身痉挛,痛苦万分。”说到此处,赛杜康双目微红,声音咽哽,“她痛苦的叫声我听了四十九年了,每一次都听得我撕心裂肺,我发誓一定要治好她的病。她的病也不难治,药酒我会酿,只是红花雪莲四十六年才开一次花,而且开在那天山最高最险之处。四十六年前,我还只有二十几岁,在滑溜溜的冰山上,冒着掉进万丈深渊的危险,我施展轻功,花了三天三夜爬上天山的最高处,终于采到了红花雪莲,可是……唉……”
“可是怎么了?”阿紫忍不住问道。
“我把药酒和红花雪莲送给她时,她连我的面也不肯见,后来我只得央人替我送去,她却看也不看,把整坛酒径直扔了出来,摔个稀烂,红花雪莲她当着那送酒人的面拿去喂鸟了。四十六年之后,我是没有力气再采那红花雪莲了,只好劳烦杨大侠去采,对于杨大侠来说,只要知道红花雪莲的所在地,采摘只不过是轻而易举之事。”
杨过道:“倒也不是很轻而易举呢,那冰山确是很滑,不过为了一坛百年陈酿,辛苦一些也是值得的。”
阿紫道,“你妻子是不是神智不清?还是不知道这酒和花能治她的病?”
赛杜康痛苦地摇摇头,“不,她是恨我!她宁愿每天受千针锥心之痛,也不肯原谅我!”
萧峰和杨过互望一眼,心想不知这赛杜康做错了什么事,竟让他的结发之妻如此恨他。看着赛杜康痛苦的表情,想必往事重提一定让这白发老人更痛苦,两人虽然很想知道,但还是忍着没问出口。阿紫可不管这么多,她冲口而出道:“你做了什么错事?让她如此恨你?”
“我做的错事太多了,她一次次地原谅我,而我却不知悔改,最后她终于恨我入骨,再也不肯原谅我……”赛杜康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往事我羞于启齿了,我太对不住她,只求三位想个法子让她把这药酒和红花雪莲服下,不再受那锥心的痛苦,我就感激不尽了。”
杨过忽然道:“即使我们能骗得她服下药酒和红花雪莲,但她心里对你的恨才是她最大的痛苦,一个人整日活在极端的仇恨之中,那种煎熬比身体之痛更难受百倍,你治得了她身体之病,你能治得了她的心病吗?”
赛杜康听了,愣愣地出了神,眼含泪水喃喃地道:“她……她是不会原谅我的,这一辈子都不会。”他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坚定地道:“我不敢奢望她的原谅,但我一定要把她的病治好,你们等着,我进里屋去把药酒拿来,你们立即送去。”说毕,他佝偻着腰转进房里去了。
萧峰打量了一下这间茅屋,屋里除了一个灶台,就是一张小桌子和几张小凳子,一瓶酒都没见着,大概都藏在里面的房间。
隔了一会儿,赛杜康拎着一坛酒出来,递给萧峰道:“这坛酒我花了三年时间酿成,药性正合适,我已经把红花雪莲捣烂,和在酒里了,劳烦你们这就送去,如能让她服下,老朽必定言出必行,整个地窖里的酒都归你们!”
阿紫道:“你不会又骗我们吧?他们两位是大侠,不与你计较,我可只是个小女子,你要敢骗我们,我一定和你计较到底。”
赛杜康冷笑着道:“你道我真是爱酒如命吗?我的命早给了她了!我藏着这些酒只是为了等今天,等有人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但江湖上侠义之人大多和我一样,不喜钱财,就像杨大侠和萧大侠,我如果说以金银相谢,他们必定不屑一顾,唯有以酒来赠,才不致辱没了他们大侠之名。你们要能帮我办成这件事,我心愿已了,没了牵挂,还要这些酒来做什么!”
萧峰、杨过和阿紫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来赛杜康用心如此良苦,为了他那恨他入骨的妻子,他守着一地窖的酒一心一意地等了四十六年!那是何等的毅力!萧峰和杨过心想无论他从前做过什么错事,他妻子都该原谅他才对。阿紫听了,也不再作声,心想这老头这么老了,还那么痴情,真是奇怪!不知道姐夫到他这么老时,还会不会对阿朱那么痴情。
“哎哟,不好!”阿紫冲口叫道,原来她由赛杜康的痴情推及到萧峰身上,想到萧峰对阿朱也是这般痴情,那自己岂不是一辈子都没机会了?心里一慌,不禁叫出声来。
“怎么了?什么不好?”萧峰关切地问。
阿紫讪笑道:“没什么,我在想这老头的妻子这么顽固不化,想让她收下这酒,倒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呢。”
赛杜康道:“她原是个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子,只是因我伤她太深,她才性情大变,唉,都是我的错,可惜这世上没有后悔药啊!”
“哈哈,还人见人爱的温柔女子呢!”阿紫笑道,“现在恐怕成了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了吧?”
赛杜康也不恼,道:“在我心里,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她还是她,没有人能代替她。”
阿紫心里一凛,心想这话怎么和我姐夫讲的一模一样?
杨过心想无论如何都要帮他完成这个心愿,还要想个法子让他妻子原谅他才好,别让两位老人遗憾终生。他对赛杜康道:“严老前辈,我们这就送去,你放心,你苦等了四十六年,你妻子一定会原谅你的。”
赛杜康摇摇头道:“你不知道她恨我有多深!只要能骗得她服下这些酒,治好她的病,我死也瞑目了。”他忽然想起了什么,叮嘱道:“自从我伤透了她的心后,她性情大变,憎恨所有的男人,所以两位大侠千万别惹她生气,要回避的时候就回避,让这位小姑娘去和她说话可能比较妥当些。”
阿紫笑道:“你放心,我最喜欢和那些脾气古怪的人打交道了,看是她怪还是我怪。”
赛杜康道:“那就有劳姑娘了,只是姑娘大概不是好酒之人,让我用什么来谢姑娘才好呢?”
“不必了,事成之后,你把酒送给我姐夫和杨大哥,就是谢我了。”阿紫又转头问萧峰道,“姐夫,事成之后,你用什么谢我呢?”
萧峰道:“你要什么?只要是我的东西,你随便拿就是。”
“我不要东西,我要永远跟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许赶我走。”
“傻丫头,这话你说了很多遍了,我不是答应过你了吗?”
杨过是早知道阿紫爱上萧峰的,但却不知道萧峰根本不爱阿紫。此时听了两人的口气,他才隐隐明白,原来阿紫也只是如程英、陆无双一样,患了单相思。
阿紫正色道:“阿朱姐姐临死前要你好好活下去,不许伤害自己,你当时也是答应了的,但你在雁门关前还是要自杀,你连阿朱的话都不听,我怎么敢相信你?我要你在杨大哥和严前辈的面前再答应一遍,我就放心了。”
萧峰心想:“阿朱死了,我本来活着就没多大意思,雁门关前,我又成了辽国的罪人,被族人污蔑为买国求荣之徒,我不死跳进黄河都洗不清,唉,这些你又如何会懂。”他叹了口气道:“我是辜负了你阿朱姐姐,你要是不嫌我闷,想跟着我就跟着我罢,我不会赶你走。”
阿紫喜道:“好,有杨大哥和严前辈作证,我就放心了。”
杨过和赛杜康都是在情场中爬摸打滚过的人,此时不由暗暗叹息:他不爱你,跟着他又有何用?
当下三人向赛杜康拱手作别。赛杜康道:“我妻子姓陆,五十年前,是江湖上闻名的‘玉面罗刹’,她的暗器曾令人闻风丧胆,你们要小心。而且谷内有一片泥潭,人一踩上去就往下陷,武功稍差些都进不去。”
阿紫道:“你放心好了!我姐夫和杨大哥是江湖上最顶尖的高手,如果他们都进不去,恐怕这世上没有人能进得去了。”
赛杜康连连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他将三人送了出来,站在门口看着他们去远了,才转身回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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