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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峰回到营中时,天色已黑。他掀开茅屋的毡帘,见阿紫已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翻出一件自己的裘皮长袍披在她身上。阿紫从梦中惊醒,睡意朦胧地抬起头来,“姐夫,你回来了?”萧峰“嗯”了一声道:“我送你回公主帐中睡吧,别趴在这儿着凉了。”阿紫摇摇头道:“我还没吃饭呢,你吃饭了吗?”萧峰也摇摇头道:“没有,现在我只想喝酒,不想吃饭。”阿紫站起来挽着他的手臂道:“你陪我吃饭,我陪你喝酒,怎么样?”萧峰低下头来,见她伤后脸色苍白,不由心生怜惜,道:“我陪你吃饭,你不必陪我喝酒。”说完,命人摆上酒菜。因新月特意吩咐了厨子,所以端上来的全都是汉人的菜肴。
萧峰闷闷地喝了几碗酒,阿紫见他眉头微蹙,问道:“姐夫,你为什么不高兴?”萧峰叹了口气道:“阿紫,我和你姐姐曾有过塞外牛羊之约,当时我执迷不悟,硬要追查杀我父母的带头大哥是谁,后来中了康敏借刀杀人的毒计,终于……终于累得阿朱命丧我掌下,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如今,我又掉进是非圈里来了,不知上天又要怎么惩罚我了。”他看看阿紫,心里实是想说:上天要惩罚我没关系,但千万别把你卷进来。但这句话他终于忍着没说出口。
“你不喜欢做这个大将军?”
“如果可以选,我宁愿我是一介村夫,而不是什么大将军。”
“你想做村夫还不容易?现在咱们就走,有谁拦得住你?”
萧峰苦笑一下,道:“阿紫,有很多事情你还不明白,如果能走,我早走了。”
阿紫眼珠一转,道:“要不,咱们也像上次在辽国一样,挂了印,偷偷地走,谅他们也不会发觉……”她忽然垂下头来,小声道:“我再也不会像上次那么傻了,无论别人说什么鬼话,我都不会再拿毒酒来给你喝……”
“都过去那么久了,别提了,我也没有怪你。”萧峰打断她的话道,“现在不比从前,从前我可以抛开一切无牵无挂,但现在我的身上负着整个临潢城几万百姓的性命,我如果挂印而别,以蒙古人的残暴,忽必烈一怒之下,说不定会将临潢城踏成平地,我就成了千古罪人了。”
阿紫撇撇嘴道:“千古罪人就千古罪人呗,只要自己心里痛快就行,何必管别人那么多!”
“阿紫,你怎么能这么说话!”萧峰脸有怒色,“人活在世上,当以天下苍生为重,为了几万人的性命,我死又何足惜!更何况是心里不痛快!”
阿紫在他的厉声教训下,不敢再作声,可心里实在不以为然,在她心里,只有萧峰是最重要的,别人的死活她从来不放在心上。忽又听得萧峰放缓了语气道:“你自小跟着丁春秋,一时间也不会明白这些道理,以后再慢慢跟你讲吧。”
“如果阿朱姐姐现在还活着,你现在会扔下那几万人和她到塞外放牛羊吗?”
萧峰一愣,喃喃道:“她……她不会再活过来了……”
“她就算活过来又有什么用?你还是不会实现你的诺言!”阿紫尖声打断他的话道。
萧峰沉吟了一会儿道:“是,就算阿朱再生,如今我也无法实现我的诺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我的族人受人欺凌而袖手旁观,我宁愿辜负阿朱,也不能弃几万人的性命而不顾。”
“那我姐姐就算不死,也要被你气死了……阿朱……啊,有了!”阿紫忽然眼睛一亮,道:“你可以向忽必烈告假,说回中原拜祭阿朱,这么合情合理的要求,忽必烈绝没有理由拒绝。”
萧峰一拍大腿道:“好主意!亏你这丫头想得到。”他忽然又叹了口气道:“只是已经过了一百多年了,不知道当初我用花锄挖成的坟还找不找得到。”
阿紫道:“这个你放心,前阵子我到小镜湖看过,坟还好好的,旁边还开着红红的杜鹃花。”
萧峰奇道:“这就奇了,都过去一百多年了,我原以为那坟早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怎么还会好好的?”
“我也觉得奇怪,莫非是阿朱姐姐天上有灵,知道咱们在一百多年后要去拜祭她,所以她一直在那儿等着?”
萧峰觉得阿紫这个假设也太过荒唐,但想想自己和阿紫一下子来到一百多年后的今天,何尝又不是荒唐,心想:不管怎么样,我总算找到个借口暂时逃离这是非之地了。
说起回中原,阿紫兴奋得放下碗筷道:“姐夫,咱们这次回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说好不好?”
萧峰见她高兴得俏脸发红,两眼放光,心里不忍扫了她的兴,他一拍桌子道:“好!就这么办!”
“就这么办什么?说来让我也听听。”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新月公主掀开毡帘走了进来。
“哦,没什么,我姐夫说要好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阿紫笑吟吟地道,她不以实情相告,是怕新月知道后要向忽必烈挽留萧峰。“你想他怎么报答你呢?”
新月脸上一红,道:“他也救了我一次,我们早已扯平了,还提什么报答?”
萧峰道:“上次是我的族人冒犯了公主,萧峰在此陪罪了。公主日后有用得着萧峰的地方,只管吩咐就是。”
新月见萧峰对她越来越尊重,心里不由叹了口气,暗忖道:我哪里是要你听我的什么吩咐?我的心事你难道真的不明白么?但想归想,这些话在萧峰和阿紫面前,她是绝计说不出口的。她微笑着道:“萧大哥言重了,咱们现在契丹蒙古是一家,何需再客气?”她边说边将手中的一件紫色羊毛长袄递给阿紫,“阿紫,外面天气冻得很,你穿上看合不合适。”
阿紫接过长袄穿在身上,这是新月的一件衣服,而新月的个头比她要高,所以长袄穿在她身上显得又宽又大。萧峰和新月看着她在长袄的映衬下显得有些滑稽的脸蛋,都不由笑起来。阿紫一把把长袄扯下来,恨声道:“你们都笑话我!什么破衣服,我才不穿呢!”
新月笑道:“这件确是不合适,我已经让人给你另做几件新的了,只是大概要明天才能做好,我怕你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冷,才拿了这件来。”
阿紫道:“我宁愿今天晚上不回去,我也不穿这么难看的衣服。”
新月看看萧峰,心想你这个小姨子也太过不顾男女之别了吧。
萧峰皱皱眉头道:“阿紫,别耍小孩子脾气了!天色也不早了,穿上跟公主回帐里休息吧。”
“不!为什么你老要赶我走?早知今日,当初你日夜抱着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干脆把我扔了算了!”阿紫愤愤地道。
原来你和她的关系曾经如此亲热……新月盯着萧峰,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知是什么滋味。
萧峰见阿紫满脸娇嗔依恋之色,仿如生前的阿朱,又想起从前自己差点儿失手将她打死的情景来,心里一软,柔声道:“穿上吧,别着凉了。”
阿紫听了这话,竟乖乖地把长袄穿上,站起身来道:“姐夫,你也休息吧,我走了……”说完,撑着拐棍一拐一拐地往外走。
“你的腿还那么疼吗?”萧峰关切地问。
阿紫站住笑道:“好多了,再过几天就可以把拐棍扔了。”
萧峰站起身来道:“等等,还是我扶着你走吧,别又把伤口弄破了……”
“我扶她吧,你今天也累了,歇着吧。”新月边说边抢过来伸手扶着阿紫。
“那……劳驾你了,还烦你替我多多照顾她。”萧峰心想避忌一下也好,免得阿紫对自己的感情越陷起深。
第二天,阿紫还在梦中的时候,就被一阵号角声吵醒。她翻身坐起来,见新月已穿戴整齐,手上拿着一把弓正准备出去。阿紫问道:“这么早你上哪儿?”
新月回头嫣然一笑,“你醒了?你身上有伤,不多睡一会儿?”
阿紫撇撇嘴道:“一大早就把号角吹得鬼哭狼嚎,死人都被吵醒了!”
“啊,真是对不住,竟把我们阿紫姑娘吵醒了,你大人有大量,别往心里去。”新月依然笑语盈盈。
“一大早就吹这劳什子作什么?你们又不是在打仗!”
“不是打仗,是打猎!”
“打猎也打得这么兴师动众,也就只有你们蒙古人这样!”
“这你就不懂了,”新月笑道:“今天是我们蒙古传统的猎狩节,四哥把带来的将士分成了三队,让他们各自推举三个神箭手出来比赛打猎,现在他们都集好了队,准备出发了。”
“我姐夫呢?他去不去?”如此的热闹场面,阿紫虽然很想去看,但如果萧峰不去,她也不会有兴趣去。
新月笑靥如花,“萧大哥当然要去,他是大将军,他手下的人比赛,他怎能不去振振士气?”
“我也要去!”阿紫一下子从被窝里钻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穿着衣服,一边埋怨道:“为什么你不早点叫醒我?”
“你姐夫说你腿伤没好,不宜骑马,让你在帐中休息,所以我就没叫你。”
阿紫一瞪眼道:“谁说我不能骑马!?我……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新月劝道:“阿紫,你别任性了,身体要紧。”
阿紫小嘴一厥,道:“不,我一定要去凑凑这热闹,呆在这儿几天了,闷都闷死了!”
新月沉吟了一下,见她神色坚定,知拗她不过,唯有道:“好吧,我带你去见你姐夫,但他让不让你去,我可不敢保证。”
阿紫已在小雁的帮助下,穿好衣服,梳好了头发,她不耐烦地道:“行了,你带我去就行了,我自有办法。”她撑着拐棍走了几步,忽然又站住,把拐棍一扔,叫道:“小雁,你扶着我走,我不要这劳什子了。”
小雁笑着上来将她扶住,“阿紫小姐,你很喜欢打猎?”
阿紫道:“打猎倒是其次,但热闹我是一定要看的。”
此时小云从外面进来,手里拿着一件紫色的裘皮夹袄。新月笑道:“阿紫,你的衣服做好了,敢情是师傅知道你今天要出门,昨夜赶工赶出来的。”
阿紫将夹袄穿上,感觉十分合身,她朝新月笑道:“谢谢你了,要不是你这公主开了金口,哪里能做得这么快?”
小雁插嘴道:“当然了,你不知道为了给你做衣服,我们公主派人回城里把裁缝和衣料都带来了,因为公主催得急,听说在路上还跑死了一匹马呢!”
“哪有啊?你又在乱说了!只是把马跑到口吐白沫而已。”小云反驳小雁道。
阿紫看看新月,心想:你对我这般好,也只不过是为了讨好我姐夫而已,可是我姐夫心里永远只有阿朱一人,你再怎么样都是枉费心机!
“好了,别吵了,再不走,四哥他们就要出发了。”新月大声道,“小雁,你与阿紫共乘一匹马,小云,你跟我来!”说毕,走出营帐,早有侍从牵着马在候着了,新月翻身上马,又看着小云和小雁将阿紫扶上马,才提缰往忽必烈的营帐奔去。阿紫坐在小雁的身后,她双腿不敢用力,只好双手抱着小雁的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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