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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周,皇宫,天心居。
一个绾着妇人发髻腹部高高隆起的年轻妇人,一见小船上下来的人忙迎了上去。
“素竹,姐姐真的投水了吗?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妇人急切地向她求证着。
素竹看着她眼睫潮湿起来,“娘娘说什么也不肯和我走,我在江南停了一日,后来就听说娘娘她在送走我后就投了水,到现在生死未卜。”
翠缕腿一软,向后退了两步若不是身后有丈夫李清搀扶,几乎就跌坐在了栈桥上。
“对不起翠缕姐姐。”素竹也上前去扶翠缕。
李清对她使了个眼色,素竹快步向天心居走去了。
翠竹掩映下的天心居,每到黄昏都显得格外昏暗,一把藤制的摇椅在窗口投进来的竹枝斜影中缓缓摇着,椅中的男子闭着他狭长而犀利的眼睛,他英挺浓黑的剑眉几乎入鬓,和过早花白的鬓角形成了奇怪的对比。
他身边的熏炉中腾起袅袅的沉香烟雾,光阴烟气的摇曳间,会让人错以为他是个垂垂老者,但在这几乎静止的画面中,他右手的拇指在缓慢了而轻柔地抚摸着一柄银梳,一柄桃木包银的梳子。
门口急促的脚步声让他倏地睁开了眼睛,半躺的身体也挺直,眼中充满期待地注视着门口。
“陛下,我回来了。”素竹跪在了他面前。
他的眼中充满了失望,许久后,才艰涩地道:“她……她真的不在了吗?”
“直到臣渡江回来,都再没得到娘娘的讯息。”
“她没有让你带话给我吗?”他再次满含希冀地问着她。
她摇了摇头,再也经不起失望的烈山韬对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去。她却向前了一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叠得工工整整的纸。
“娘娘只让我把这个务必呈给陛下。”
素竹安静地带上门走了出去,迎面和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装了个满怀。她抓住了想要冲进去的孩子,“八皇子,等一下,等陛下等陛下他……”她不知该如何说下去,只能不说了。
那个孩子盯视了她一眼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向不远的栈桥走去。他坐在了桥头上,已经变得修长的小腿在下面摇荡着,他望着前方一望无垠的湖面,没有人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直到年轻的妇人走到他身边,艰难地坐下后,他轻轻将头靠在她肩上,对她低声说着,“姨姨她迟早会回来的!她只是暂时离开了。”
黄昏最后的一缕光照在了特别的粉红色信纸上,拿着纸的一双大手有些抖,他仔细地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在读完最后两个字后,他笑了,胸口轻微的颤动。
他哑声笑了好一会儿,然后将那张粉红色的纸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胸口上,同时两行眼泪滑下了他坚毅的面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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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后,驻扎在魏乐边境的苍梧王烈山诺在一次入山围猎时,不慎跌落悬崖尸骨无存。
苍梧王的讣告和一封他生前写给皇帝的密信一同呈送进了天阙,烈山皇帝看后伫立在湖边整整两个时辰,最后将苍梧王坠崖之山赐名为鹿儿山,并下诏但凡魏周臣民不论行路狩猎皆不可入山,以慰苍梧王英灵安息。
魏周皇帝烈山韬在位二十八年,驾崩于天心居小筑,自苍梧王过世后,再无挑起过任何战事,与乐朝和平共处十五载,传位于第八子烈山钰。
乐朝皇帝万俟锦愁在位二十八年,饱受头疾之苦,魏周新皇登基后与其会盟于两国交界之鹿儿山,遂禅位于烈山钰,之后于滇南隆荣寺出家。
魏周新皇烈山钰在接掌乐朝后,于鹿儿山环山祭拜三日,依先皇祖训拜而未入。
自此南北统一,宇内升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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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鹿儿一个骨碌从小山坡上滚了下来,一路从坡顶滚到了坡底,腕上挽的篮子也松了手,篮子里的蘑菇洒了一地。终于停在坡底的她,顾不得摘头发上沾的枯叶,就仰头向上面看,却不见诺的人影,觉得哭出来也没什么效果,干脆算了。
呲牙裂嘴地扒拉着身上的落叶坐起了身,揉着扭了的右脚,往坡顶上望,却不见诺的人影,虽然有点儿想哭,可又觉得哭出来诺也看不见,没什么效果就撇撇嘴忍住了。
才把头扭回来就看见一双锦白色的靴子立在自己眼前,她由下向上一点儿点儿看上去,看见了一个非常好看的男人,他锦白色的袍子在竹林淡淡的雾霭中使人沉静,他的眼像两汪静谧的湖泊,散发着闪闪亮亮的光。
白鹿儿不由冲着他笑,他真的好漂亮,比诺漂亮多了。
“脚扭了吗?”他矮下身问她,视线和她平着,鹿儿被那静谧的湖泊深深吸引,不错眼珠儿地看着他。
“痛吗?”
她还是点点头。
“我给你吹个曲子,听完就不痛了。”男人把手伸给了她,她也不由也把自己的手递了过去。
他把她抱到了一块干净的地上,膝抵着膝坐下……
鹿儿就静静坐在那里看着他,看得格外认真,就像看世上所有美丽的事物一样,像看竹子开花,看诺给她放风筝,看蓝天流云……
男人从锦白色的袍子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小玩意,鹿儿认真看着,那个东西小小的,像个阔肚瓶子,可又有几个孔,她皱起眉,有点儿怀疑曲儿怎么从那里面发出来。
他吹起来,好听的声音就真从里面流泻出来了。
白鹿儿不由笑起来,双手托腮听着,男人专注地看着她吹,他似乎吹了很久很久,可鹿儿一点儿没觉烦。
“吹完了吗?”她眨眨眼问他,他点头,“好听吗?”
“恩,”鹿儿皱眉道:“可我的脚还是疼呀。”
他把那个小东西托在手上,眼里的湖泊起了涟漪地问她:“送给你好吗?”
鹿儿想了想,摇摇头说:“我不要。”指着他手心的东西说:“那个有点儿悲伤。”
埙,在他手心站不稳,跌落在泥土上,消失了声音。
她说出悲伤时,心竟真的不由悲伤起来,她站起来觉得自己该走了,诺这么久看不见她会着急的。
她慢慢向坡上走,走到一半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看他,却发现他静谧的湖泊中闪着泪光,她笑笑道:“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傻子。”锦白色的男子说,“你叫什么?”
“诺叫我鹿儿,白鹿儿。”她想到诺叫她名字时的样子,不由笑着回答。“傻子,你应该笑,你笑会很好看。笑一个。”她说着等他,直到看见他笑了,才转身继续向上走。
“且放…白鹿…青崖间。”傻子低低念着,努力笑,一滴泪溅落在埙上,流成一道痕……
过了土坡就看见来找她的诺,她像只小麻雀般叽叽喳喳满脸委屈地和诺说她怎么摔下了土坡,怪诺不该让她采蘑菇,然后说自己脚如何如何疼,就要疼死了。
诺受不了她聒噪,就背着她走,问她除了脚疼还有哪儿疼,白鹿儿用手指戳戳身体,慌张大叫:“不好了,诺,我哪儿都疼。”
“啊?”诺裂嘴,“头疼不疼?”
白鹿儿戳戳,大叫:“疼,好疼。”
“肩疼不疼?”
“疼,比头还疼。”
“心疼不疼?”
“比肩还疼。”
“看来确实不好了,鹿儿要死了。”
“啊--鹿儿不想死怎么办?”
“不想死就把那根手指放进我嘴里。”
白鹿儿赶紧照做。
含着她食指的诺含糊地问道:“鹿儿,心还疼不疼?”
“咦?哪儿都不疼了。”白鹿儿万分惊奇,嘻嘻笑。
她把笑脸贴在诺宽阔温暖的背上,轻轻地说:“诺,我刚刚看见了一个人,他好漂亮,穿着亮亮的白白的袍子,像从月亮里面来的人,可他说他叫傻子,你说好笑不好笑?”
诺摇摇自己的身体,让背上的鹿儿也摇晃起来,惹得她又咯咯笑,然后才说:“那有什么好笑,我叫诺,你叫鹿儿,他叫傻子,好笑吗?”
“不好笑吗?”鹿儿有点儿失望,“不好笑算了,不过,诺,什么是傻子?”
“傻子嘛?就是你,就是我,也是他们。”他缓缓说着极目眺望北方,又不由转身向后望去,苍翠竹林掩映下,土坡上一个锦白色的身影,皎皎如月,如月孤悬……
雾霭未散,细雨又临,若丝若锦,欲断难断,合着残韵未尽的埙曲儿沙沙点在竹上,沁成斑斑泪痕。
空余苍翠的竹林中,埙被土掩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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