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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她很好的。”在这一刻我突然很不明白,为什么不是我躺在这里,而是她,锦洹,茹媛,他们消逝了,而我却只能站在这里看着自己犯下的错究竟是何等罪孽深重。
他走过去轻轻抚着石碑,我想他一定每天来这里和她悄声低语,以致这碑竟一尘不染,光洁如玉。
“凤梧,我们在这里很好,每天过得都很平静。没有纷争,更没有喧嚣和阿谀奉承,好像世界只有了我们两个。”他深情地望着墓碑,好似与紫歌的四目交汇中,再次肯定了这个答案,然后开始讲述和我分别后他们的经历。
岳阳城别后,他和紫歌前去江浙一带筹措军费,但战争形势的发展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快,岳阳城破后乐朝兵败如山倒,待他们筹到军费以用最快速度返京时,正是京城城破宫倾的那天,在侍卫保护下他们想进城,可很快便被魏周军卒发现,最后只能一路向山内逃遁,待逃到这座小庙时已只剩了他和紫歌,而他还是在断去右臂后被紫歌一路拖到了这里。
那时的他早因失血过多昏迷不醒,为了躲避后面追杀的魏周军卒让他活下去,紫歌把他系到了一口枯井中,而自己却留在了庙中没有走,当那些早已被鲜血冲昏了头脑的军卒赶到时,他们像野兽看见猎物般失去了理智,残暴的凌辱她至死。等一天后,他从枯井中醒来,用尽所有力气爬出来时,她那不变的淡紫色衣衫早因被血水浸透,而变得僵硬。
他说紫歌死时小腿已断,佛龛后那块沾着血迹的石头,告诉他,为了让魏周兵卒相信他已舍弃她独自逃走,她自己砸断了小腿,用自己作最后的诱饵,引那些人走上了歧途。
我只是默默流着泪,我没有勇气想那么骄傲高洁的紫歌,竟是被凌辱至死,可那惨不忍睹的画面向我汹涌而来,让我无从躲避,只能僵立在她墓前,目睹着,感受着,坠入黑暗如渊的自责中……
不知过了多久,沈良将我扶到了院中,叫着我的名字,我才回过神。
我望着依然平静的锦浓,艰涩地开口,“七爷,你应该恨我,为什么还要见我?”我周身僵硬冰冷,不明白是什么能让他还有勇气见我,或者他认为让我看见这些便是对我最好的惩罚?
好一会儿后,他才缓缓开口,“凤梧不需要自责。如果我们要责备他人,你为什么不怪我们当年竟让堂堂魏周的太子随意出入,你也大可怪我们无能让锦愁被困十年之久?”
“七爷……”我愕然地抬头看向他,不明白他怎么会如此想?他怎么能用这种方式原谅了所有不该被原谅的人。
“凤梧,还叫我七爷?”他浅浅地笑着,看着我,等着我。
“七……七哥。”我艰涩的开口,眼泪再次流下了脸颊,可在他面前我又有什么资格流泪呢?我撇过头努力想止住悲伤,却瞧见山门外丛林的阴影中,似乎有人影晃动。
这种人影我太熟悉了,他们在那里不是经过,更不是为了保护,那猥琐的身影探头探脑是在偷窥,在监视。
我霍得站了起来,想要向门口去,却被锦浓拉住了。
“凤梧。”
我抬头凝视着他,“七……七哥,那些人是……是怎么回事?”
“不用在意他们。”他声音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地说道。
“他们是谁派来的?”我的话一出口,自己便怔住了,谁派来的!还能是谁?除了他还能是谁。
我不敢置信地小心问着他,“他知道你在这儿?他早就知道了是吗?”
他的眼睛依旧是平静的,没有怨恨,也没有气愤,什么也没有。
我忍不住地笑了,好似那一刻我不笑出来,顷刻胸口的位置就会炸裂开。而血液在这笑声中从我身体里骤然消失了,我的躯壳里只剩下了冰冷。
他怎么能这样对他?
他曾是他最爱的弟弟?
他也曾是他最敬重的兄长?
失去挚爱,失去臂膀,失去他生命中一切美好的东西还不够吗?他最后还要让他失去兄弟,失去可以回归的家国?
他怎么能变成这样?
他就是我一心守护等待醒来的人吗?
这个问题在我脑海中疯狂地转着,如一条魔咒勒着我的喉咙,我的心,越勒越紧……
“凤梧……”也许连锦浓也不知该如何劝慰我,叫过我的名字后沉默了。可沈良却没有,他似乎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他有些激动地上向前一步到了我的面前。
“娘娘,这些年因为王爷不愿在人前露面,一直由我在召集联络江南残部,所想的便是要救出被囚的陛下,但奈何于只要我们稍有动作,烈山韬就会置陛下于死地,王爷一直不敢有所行动。直到三年前烈山韬和滇南苗王结盟,雷拓回江南驻兵,事情才有了转机,我们才正式由雷拓和陛下取得了联系,才知道陛下绝非外面所传的心志如几岁孩童,可我们仍没有把握以挟持江南重镇而将陛下请回,但奇怪的是就在我们左右为难时,烈山韬竟将陛下放回了江南。”
奇怪吗?其实一点儿也不奇怪,他放锦愁回来,是因为他要我自己亲眼看到,到底是谁在欺骗我?我现在看到了,但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并不能如他所想地那样回去了。
,“可陛下回来后,对外竟对王爷仍在世的事只字不提,并开始派人寻找王爷的行踪。”说到此处,沈良脸上露出了几乎是鄙夷嘲弄的笑。
霎时间,我感到了无比的惭愧,因为他目含轻视的那个人毕竟是我的丈夫。“那些人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
“已经有一年多,他们总是在那里,不远不近,不过行为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
“沈良。”锦浓声音沉静而平缓地打断了,我明白这一刻他的感受,即使是事实,他也不会愿意在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亲人是如何冷酷深沉,就像我一样。
沈良停下了,带着些许懊恼地走开了,我和锦浓沉默着,因为惭愧。
“七哥,和我回去吧。”最后还是我先开了口。
他微笑着摇头,转头看向高处的紫歌道:“凤梧,你也许不知道有时候我也会恨她,恨她为什么还是个小女孩时就开始审视地看着我,好像我做的总是错的,让我们浪费了那么多时间;后来我恨她,为什么抛下我,让我只能如此望着她。凤梧,别恨锦愁,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是吗?”我努力不让声音显得那么冷,可我的心却清楚,这再也是我原谅他的最后一次。
锦浓察觉出了我的心情,担忧地看着我,好半天后才道:“凤梧,锦愁小时候有一次和我学一个很复杂少见的古琴指法,那次无论我怎么教他,他就是学不会,最后他干脆不学了。我想也好,等过些日子他又有信心了再学,可后来我发现书苑仅有的两本需用那个指法的琴谱不见了。”
“他毁掉了是吗?”我几乎是肯定地道,因为这是他做事的习惯,如果不喜欢看见,那就让它消失,如盈雨,如翠缕。
锦浓点点头,“是的,我想他一定是烧了或扔在了湖中。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凤梧。”
我不解地看着他。
“自锦愁把你救回来,你如影随形在他身边时起,他就不是完美的,正如六哥和你说的你距离他太近,你看不到。或者因为你太爱他,你不愿意相信他也有缺点。可他从来就不是完美的,凤梧。所以你才会有今时今日如此大的失望。”锦浓说着脸上露出了一种别样笑意,那笑好像他再次看见了怎么也学不会指法,满脸气愤的锦愁。
他的话让我扪心自问,是啊,我能忍受烈山的残忍嗜血,却无法忍受锦愁的,正如烈山韬在看见我给锦愁做了锦白色袍子时曾暗示我皎皎易污,那时他也许已经痛苦而无奈地预见到了我今日的绝望。
锦浓不肯和我回宫,我也没有再劝他,毕竟那里已经是仅剩冷漠欺骗的监牢,远远不如在这里陪伴他的爱人。
我上车前在已黑暗苍茫的山丘上寻找紫歌的位置,锦浓也沿着我的视线看去,他很快找到了,然后脸上露出只有望见情人才有的微笑。
那一刻我骤然明白了,不能和我爱的人长相厮守,不能再爱和我渡过余生的人,永远在痛苦中煎熬挣扎。这便是上苍对我最大的惩罚!
如果躺在那山丘上的人是我,或者锦愁也会在我的墓碑上写我想要的那两个字。而我会带着再见夏沐的满足欣然离世。烈山呢?他会因为没有找到拿着半段丝绳的我,而感到一阵唏嘘,自此依旧他宿命的人生,没有快乐,但也没有痛苦。
在颠簸的山路上,我想我究竟从哪里开始错了呢?从将锦愁和夏沐视为一人时吗?还是救起烈山的那一刻?或者是和烈山决裂,迫使他放我们回来时?这像一个永远没有尽头的谜团,让我不知从何处开始找到第一个线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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