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子航脸上的血色刷一下子褪尽了!
现在,场面已经从刘子航对商叶初的刁难,一转而变为郑博瀚对刘子航的诘问!
郑博瀚和刘子航不过泛泛之交,自然不可能为他担这干系。割席的意思简直要写在脸上了。
光是郑博瀚,那还好说;可刘子航是《天半》的总监制,却连《天半》主角原型的结局都一知半解,更有甚者,说出了什么当即自尽的屁话!
往小了说,是他蠢;往大了说……
刘子航看向商叶初的方向。后者嘴角含着谦卑的笑意,温和地回望着他。眼底水润润的光粼粼闪动,像一片清凌凌的湖。
在那一瞬间,刘子航打了个哆嗦,脸上的汗滑了下来!
原来热汗竟然也是凉的。
生猪肝色的脸渐渐变成了熟猪肝色,也许是室内的温度过热蒸熟的。
刘子航擦了擦汗,忙不迭地向郑博瀚道歉:“郑老师,我绝没有这个意思!叶初竞争的角色是李益明烈士,我当然得考考她对于历史的记忆和储备……”
刘子航像个泛神论者,拜完了郑博瀚又拜张晨:“老张你是了解我的,我这人……”
刘子航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商叶初也不插嘴,就站在原地含笑望着他。
向郑博瀚和张晨等人说了足有七八分钟,十二点十五分已经到了。刘子航再也不提什么坐公交车的事情,看向商叶初,和善道:“小叶同学表现得很不错嘛!知识储备很扎实!看来也是做了功课的……”
溢美之词不要钱似的涌了出来,商叶初要是脸皮薄一点,现在估计已经被刘子航夸脸红了。
商叶初笑了,笑声悦耳:“我可以继续说了吗?”
“当然当然!”刘子航展眉舒眼,和蔼道,“你很有想法,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是要跟你这样的年轻人多多交流才是。”
商叶初点了点头:“因此,我设计了一个特殊的场景。使这一切合理化。
“在与组织成员接头前夕,李益明身份暴露。但第九局里还有另一位卧底没有揪出来。
“国党特务想要抓住与李益明接头的大鱼。为了避免局内的其他卧底得知李益明已经暴露、继而向接头者通风报信,因此,将李益明软禁在办公室内,派警卫员在室内看守。
“将局内众人监视起来后,钱队长再带着心腹去接头地点蹲守,抓捕与李益明接头的大鱼。”
张晨思忖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样一来,李益明就必须死了。只有她死,才能提醒局内的另一位卧底,‘出了岔子’。”
“您说得对!”张晨看起来比刘子航实干多了,经验也丰富一些,商叶初对争取对方的把握大了一些。
张晨又问道:“‘钱兆’就是钱队长吗?”
“是的。”
张晨蹙着眉细细一想,忽而惊得瞠目结舌:“‘钱兆’其实根本不是另一位卧底,对不对?”
徐瀚文微微一震,终于正眼看向了商叶初。
郑博瀚脸色沉沉,看不出情绪波动。
刘子航被商叶初钓了一遭,本已经老实多了。闻言诧异地看向张晨:“啊?老张,这是什么意思?”
“给刘主任解释一下。”张晨兴奋道,“妙啊!”
商叶初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腼腆一笑道:“这种情况下,李益明的电话必然被监听。”
刘子航转了转脑仁,也想起来了。在商叶初的表演里,李益明刚刚拨出电话,没一会儿,她的办公室门就被叩响了——那段戏份是商叶初独自一人饰演的,看着有些可笑,刘子航印象很深。
李益明刚拨出电话,特务们就来了,足以证明她的电话已经被监听——叶初表演时竟然连这个都想到了!
等等,等等,那这么一来——
刘子航张大了嘴,下巴险些掉到地上!
在刘子航震惊的视线中,商叶初不紧不慢道:“李益明当然知道通话已经被监听了,那句‘告诉钱兆’,是故意说给监视的人听的。
“乱则生变。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这一句话足以让钱兆染上嫌疑。而接下来,李益明又举枪自决,使这件事变成了地地道道的无头公案。
“无论如何,钱兆成了最后的嫌疑人。而他现在,正带着人埋伏在李益明和人接头的地方。”
商叶初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话无需商叶初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
只要李益明的顶头上司陆怀章智力正常,就必须立刻派人去捉拿钱兆。这与他是否信任钱兆无关,而是国党的官僚作风使然——
宁可错抓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若是钱兆当真无辜,以后悄悄放了就是;可万一是真的,放跑了钱兆和接头者,难道要他陆怀章来担这个责任?
因此,陆怀章必须立刻采取对钱兆的逮捕行动!
李益明已死,场面大乱。乱则生变,乱则使人有可乘之机。
这样一来,潜伏在第九局内部的另一个卧底,就可以借着捉拿钱兆的由头,跟着捉拿钱兆的队伍前往接头地点,掩护接头者离开!
李益明竭尽全力,用自己的生命和最后的智谋,竭尽所能地掩护了自己的同志。
她无法走出办公室的一方天地,也无法保证局内另一个卧底真的能成功掩护接头者逃离。甚至不能百分之百确保陆怀章一定会上当——
她毫不犹豫地付出生命换来的,只是一个模棱两可的“可能”。
但无论如何,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
滴答,滴答,时钟的秒针按部就班地走着。
被商叶初话中的含义所慑,在场所有人都半天没有说话。
徐瀚文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商叶初。在看到商叶初的脸时,微微皱眉。在看到商叶初的身材时,露出了不悦的神色。看到商叶初过长的头发时,脸上不满之色更甚。
郑博瀚面色沉郁,黑得能滴出水来。不知道商叶初这番话又怎么惹到他了。
刘子航傻了眼,一会看看商叶初,一会看看商叶初身后的魏宣,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张晨神色颇为动容,看向商叶初的眼神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很好。小叶。”张晨兴致勃勃道,“你会说汝关话吗?”
商叶初心中一阵狂喜,按捺住情绪,沉稳道:“学过一些,我很喜欢汝关的文化。”
张晨用汝关话问道:“你最喜欢汝关的什么文化或者风俗?”
商叶初同样用汝关话回答道:“我最喜欢汝关的茶叶酥和羊奶泡子拌薄荷叶。以及福安响铃和汝琴奏出的音乐。”
商叶初的方言当然没有张晨那么流利,语速不快,有些发音还能听出普通话的影子。但每一个转折和调子都十分地道,没有生硬感。
“你觉得汝关怎么样?”
“我只来了汝关两天时间,但却感觉这里像我的精神故乡一样。非常惬意。”
没人不喜欢听别人夸自己的老家,张晨意犹未尽,还想再问,郑博瀚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
“这段情节有许多不合理的地方,你应该知道。”
来了!
商叶初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诚恳道:“确实比较粗糙仓促。比如只有一个警卫员看守李益明,是我想的简单了。这种情况下,必然是天罗地网。”
商叶初毕竟不是专业编剧,这两下子糊弄糊弄刘子航和张晨还行,在郑博瀚面前就是班门弄斧了。
郑博瀚凝视着商叶初的脸,眼神锐利:“你的临场发挥能力不错,但这场面试招的是演员而不是编剧,刘主任说的有道理,冗余的问题确实存在。”
刘子航面色一喜。本来以为魏宣已经凉了,但现在看来,还可以挣扎一下!
“这段情节有炫耀之嫌。”郑博瀚的语调听不出喜怒,“你得拿出足够可信的理由说服我。”
商叶初看向郑博瀚的眼睛。郑博瀚也回望着商叶初。
这对师徒终于不再避嫌、矫饰,坦然地对视着,眼中闪着只有彼此才能看懂的东西。
商叶初别过视线,微微向前一步道:“郑老师说的没错。各位老师,这段情节并不仅仅是为了合理而设计,也不是为了夸耀我有写剧本的能力……”
“那是为了什么?”张晨追问道。
商叶初闭了闭眼睛,脑海中闪过了许多东西。再睁开眼时,眼底所有的迷茫、忐忑、欲望都被压了下去,唯余一片坦诚。
“这段情节,是为了表达我的角色理解。”
郑博瀚站了起来,死死地盯住商叶初,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堪称可怕。
“什么角色理解?”
商叶初用平静而坚定的语气,清晰地吐出了句子:
“我认为,像赤党党人这样的信仰者。他们的牺牲,最重要的并不是死得像个英雄一样悲壮、感人——
“而是直到生命逝去的那一刻,仍然坚信自己脚下的道路,并为之燃烧一切,付出一切,没有颓然,仍在奋斗,九死无悔。
“到死都是个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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