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战事胶灼。
整个西营道战场，虽然局部都打的很好，朝廷军都有优势。
可从整体来看，战场就是一锅粥。
那拓跋珪是越来越狡猾，越来越精。
韩冬明显感觉得到，拓跋珪的背后有高人在指点。
现在对韩冬来说，难点不在于到处乱窜的游骑兵，而在于后方。
事实上，韩冬早在大半个月之前，就有了终结战场，彻底击溃游骑兵的能力。
尽管那名叫拓跋珪的小将，确实不容小觑，但他在韩冬眼中，就相当于襁褓中的婴儿，还未长大。
只不过拖累了韩冬彻底全面击退胡人的，是他的后勤。
后勤早在两个月之前，就出了问题。
韩冬的粮草，向来不够用。
前期势如破竹，从胡人手中抢了不少粮食，才让他撑到现在。
否则，哪里有开局三个月的大好局面？
然而朝廷却对他的局面视而不见，每每押送粮草，都会缺斤少两。
以前还能见到些大米，现在连粟米里面，也残掺杂着一半以上的粗糠。
那可不是人吃的，而是喂牲口的。
士兵在前方打仗，消耗的粮食量比平日里操练的时候还要多一倍。
可近来游骑兵学聪明了，也知道守城了。这也让韩冬从游骑兵手中抢到的粮食少了很多倍。
现在游骑兵的主力，全集中在三座城内。
而韩冬一直在追杀鲜卑部，后者一直在四处逃窜。
面对粮食紧缺的局面，韩冬也很无奈，只能采取收缩战术。
以前还能发动几万人同时进攻，可现在却只能将半数人放在后方压阵。
能上战场的有生力量一少，进攻效率大大降低。
这也导致最近半个月以来，游骑兵竟然能与韩冬势均力敌。
后勤无法再支撑韩冬全线作战，所以韩冬只能选择先将绕后的士兵撤回来，再与业丰合兵一处。
然而如今的情况，却是何等的熟悉？
当年韩冬要守白玉京，正是因为那些朝中重臣们，在后勤上动手脚，所以才导致白玉京丢失。
而韩冬又不是胡人那种暴虐之人，不会走到哪都抢老百姓的粮食。
如若他真的如此做，以劫掠的方式来支撑后勤，也不至于现在这么束手束脚。
有的人，心中有浩然正气。
他们就算自己饿死，也不会轻易打破心中的底线。
韩冬打仗，不是为了皇帝，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西营道处于水深火热当中的数百万黎民百姓。
按照之前的局面，如果韩冬能再多坚持七八天，胡人游骑兵也就扛不住了。
拓跋珪没想明白，为何原本攻势迅猛的韩冬，明明只差两三次大规模进攻，就能彻底将他们全线击溃。可这时候，韩冬突然不攻了。
他不仅撤回了后方的骑兵，甚至还暂缓了全线的攻势。
拓跋珪忍不住心想，莫非韩冬又在用什么战术？
这一个半月以来，拓跋珪在韩冬手上，可是吃了不少大亏。
诱敌深入这种战术，韩冬肯定不会用。因为从始至终，拓跋珪就没有过半点主动进攻的迹象，全程都是被动挨打。
“韩冬突然撤兵，只有两种可能，第一稍作休整，整兵再战。第二，韩冬的后勤出了问题。”水长东说道。
这位病恹恹的中年儒士，向来严肃。可此刻他却难得在拓跋珪面前露出了笑容。
“先生说，打仗打的就是后勤。如今韩冬的后勤出了问题，小子是否可以采取主动进攻的战术？”拓跋珪问道。
“非也。”水长东摇了摇头。
拓跋珪确实没让水长东失望，这一半个月来在与韩冬的缠斗当中，哪怕一直在挨打，可他的长进也非常明显。
现在的韩冬在水长东眼中，已经是一头走到末路的猛虎。
然而这一点，可能韩冬自己也不自知，不过他用不了多久也会清楚自己的险境。
就算这时候的韩冬，拓跋珪哪怕再调十万骑兵投入战场，带大军去主动进攻不足五万人的韩冬军队，也必定是惨败。
“等。”
水长东起身，走出营帐。
拓跋珪立马跟上去，并拿着挂在衣架上的大氅，帮水长东披上。
“韩冬是猛虎，是少主的劲敌。然而，少主要屠的不是虎，而是龙。
在半个月之内，韩冬这头穷途末路的猛虎，还会有最后一次反扑。
他将会发动前所未有的攻势。少主，若是能守住韩冬最后的反扑，则可挥刀斩龙。”
水长东望向南边，沉静的说道。
“可韩冬的后勤已经出了问题，他如何还有力量反攻？”拓跋珪问道。
没了后勤支援，连饭都吃不上，在这种情况下反攻，军中极易产生哗变。
拓跋珪读了很多书，读到过不少类似的典故。
“因为，他是韩冬啊。武曲星下凡，忠肝义胆……只可惜，此等英才不能为少主所用。”水长东说着，叹了口气。
“先生，小子已经做好十足的准备了。我将赌上鲜卑拓跋氏所有的荣耀。”
“还应该有自信。”
“有先生在，小子拥有十足的自信，一定能守住韩冬的反扑。”
水长东点了点头，心中仔细算计，不再说话。
拓跋珪顺着水长东的目光看过去，见那南方天际之上漂浮着的云彩。
也许不出三五年，他将踏足那片云彩之下的天地。
他还没去过南方，据说那里四季如春，山河秀丽。
“先生，您的家在哪一片云彩之下？”
水长东缓缓闭上了眼，并未回答拓跋珪的问题。
他一介无根浮萍，哪里还有家？
自打他踏入漠北开始，那片大好河山中，就再也没有他的家了。
挥刀斩下那条苟延残喘的长龙之际，或许是他最后的终点了。
他身边这位少年，将来能否扶摇直上？
有些事情早已成了定数，但有些事情，却是人各有命。
“先生，从未听您说过您的家，能跟小子说说嘛？”
水长东依旧没说话。
一阵清风吹来，水长东不禁咳嗽了几声。
“先生，还是进营帐吧？您身子骨弱，莫感染了风寒。”
“是啊。”
一转眼，竟然已是深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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