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
小雨开始淅淅沥沥的往天空中倾下,前往漠北的官道上,一辆马车慢慢的前行着,草长莺飞,一路上都有一股弥漫着春日的气息,就连远处吹来的风都温暖了不少。
雨水顺着马车的檐边滴滴答答的落在官道上的青石板上,立即与青石板上的雨水混合一起,车轮又立即压过,渐起一些水滴。
赶车的是云薄,他穿的很朴素,咋看之下倒有几分温和之意,哪像靖南王府暗卫的模样,与他相坐的是岚桑,穿着同样朴素。
两人好像时不时的在谈论着什么。
官道上的马蹄上渐行渐远,马车中的江灼竟有些嗜睡,从离开京城,坐上马车后,每天都是要睡许久,才没有倦意。
容沙看着还有些朦胧之意的江灼,声音有些柔和,“醒啦。”
江灼揉了揉额间,声音还有些沙哑,“到哪里了?”
“快到豫北的地界。”容沙给江灼倒了一个水,说道:“照着现在的速度,差不多还有半个月便能到漠北的平阳城。”
江灼端着精致的茶杯轻抿一小口后,说道:“我原本以为秦恒不会放你走,没想到,你还是要跟着我去一趟漠北。”
容沙淡淡一笑,双手紧握,眼中有些紧张,提起秦恒她便有些紧张,“我跟他说好了,只要你平安的到璟世子的身边,我便回京城找他。”
江灼眼中有着少许的笑意,她掀开马车窗户上的帘子,听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声音,心中竟有着不怎么好的感觉,她说道:“秦恒好似为你放弃了许多东西,总之在我上京城来后,第一眼看见秦恒,他便是那种丝毫不掩饰自己有野心的人。”
容沙没有反驳,秦恒是怎样的人,她当然知道,只是如今的秦恒是怎样的人,她并未有细心的揣摩,就像那晚江灼与她说过的,这世间每一个人有几年呢?一生遇到千千万万的人,让你心跳加快的只有那么一个。
不管秦恒是惊艳了容沙的年少,还是刺痛了容沙的年少,总之,在江灼的眼中,后来的岁月里秦恒是温暖的,包容着容沙。
竟然谁都有些放不开,那么,不如在给对方一次机会,试试在这凉薄的世间,能不能微暖彼此的岁月?
那一夜在韶华居,容沙与秦恒说了很多,总之容沙不知道她如今在秦恒眼中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如今秦恒在她的眼中,好似放弃了所有只为她一人的男人。
容沙说,她要护着江灼去漠北,你在京中等我。
秦恒说,那我便等你……
“总之,见着你好好的,我也放心了不少。”江灼的声音淡淡的,她的手还继续掀着帘子,马车在缓缓的走着,飘进的雨水温柔的打在她的脸上,好似让她更有精神了,“慈儿啊,不知怎么的,我心里竟有些不好的感觉,是不是伏璟他真的出了事啊。”
容沙看着江灼有些无神的眼睛,淡淡一笑,“你多虑了,就算真的会发生什么事情,璟世子也不会出事。”
江灼闻言,手轻轻一松,帘子便回到原来的位置,看着容沙,问道:“那你觉得那封信笺是出自谁的手,会不会是姚语彤?”
容沙会心一笑,说道:“既然都已经猜到了,还焦虑什么?想来璟世子有璟世子的打算,姚语彤引你去漠北是真,想你出事也是真,这件事情璟世子可能不知道。”
“就算璟世子知道,在暗中也会让人接手。”
江灼淡淡的看着容沙,她笑道:“怕就是怕伏璟根本就不知道我要去漠北,也不知道云薄给的消息伏璟收到了没有。”
“你是去找自己夫君的,就算姚语彤在那里又怎么样?你放心,若是你看不惯她,惹你不开心了,我一刀就解决了她。”
江灼被容沙这般爽快的话语逗笑了,她的笑意中竟有些期待,期待伏璟看到她的那一刻,期待伏璟知道她有身孕的事情。
天色也渐渐的暗了下去,不过越在接近豫北的地界时,尽管此时天色安静,并且还下着小雨,官道上还是能看到三三两两的人背着包袱往马车逆行着,马车也是渐渐多了起来。
云薄与岚桑看着背着包袱的人群,都是相视一眼,云薄轻声的给岚桑说道:“前面便是豫北地界,与京城最近的城池渔阳,这里是渔阳的一个小镇,鹿鸣镇。”
岚桑柳眉轻轻挑着,看着三三两两的人群天色都已经暗下来还在往官道上走着,看似应该是要逃离这渔阳?
一群一起的有老有小,就连油纸伞都没有打一把,那些与云薄们马车逆行的马车中也有不少的声音,依稀听着好似要逃难。
“趁着玄王没有打过来,我们还是找一个地方躲躲吧。”
这句话却是飘进了江灼的耳中,容沙脸色也是一凛,掀开帘子看着背驰她们的马车还有少许的人群,江灼脸色微微一变。
“天色都已经黑了,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赶着马车的云薄听着江灼的声音,便是拽进手中的缰绳,马车停了下来。
马车边上的有些年迈的老者看着马车中的江灼,微微叹息,说道:“玄王造反,豫北地带已经民不聊生,趁着玄王的军队还没有来渔阳时,我们都是要逃难去啊。”
江灼看着老者在雨中有些萧瑟的模样,眼睛紧了紧,说道:“这已经是属于豫北地带了,不是说整个豫北地带的大小官员都已经归置在玄王的手中了?为何你们还要去逃难?”
老者听着江灼的话语,又是摇了摇头,说道:“那是造反啊,那些贪生怕死的官员当然是要归顺于玄王,可是,吃苦的还是我们这些老百姓,玄王在洛城一代根本没有把百姓当做自己的子民,粮草没有,便是从老百姓手中抢夺,足足这一点,更是不得我们这些老百姓的心啊。”
江灼闻言,好似知道了些什么,毕竟祁承枫造反得有些诡异,这好似不在祁承枫的计划中一般,若是带着智商的人,在造反前,一定做好万全的准备,粮草便是必备的东西。
“这位夫人,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我们就先行一步了。”老者说着也没有等江灼开口,便是牵着一个小孩慢慢走在雨中。
容沙见状,便是说道:“云薄,赶车吧。”
话音落下,马车便是渐渐行驶起来。
江灼脸色有些凝重,说道:“这祁承枫造反得也太诡异了些,就连皇城中的精兵都不知道何时去的豫北。”
容沙轻然一笑,“这世间许多人,就是在暗中行事,表面是一幅无害的模样,祁承枫就是这种类型的人,以前在皇宫的时候,与祁承奕不争不抢的模样,如今羽翼丰满,便是直接在豫北这个地方造反,发起战乱。”
“这豫北之乱……”江灼说起的时候,忽而想起豫北也有几家世家,她看着容沙说道:“这豫北不是有一个李氏?家财万贯,祁承枫居然没有找上这个李氏?”
容沙脑中细细的想了一下,脑海中好似在寻找关于这个豫北李氏一般,她说道:“豫北李氏……”
“照世子妃这么一提醒,我倒是知道这豫北李氏,这么说起来,我在幽萝谷时,听千水水说起过,这李氏的家主与你舅舅的关系匪浅,在你舅舅与千水水成亲之日,李氏家主还去参加了婚礼。”
江灼幽深的眸子微微一晃,她怎么都觉得玄王这般造反好似有人在暗中故意故弄玄虚一般,造反是真,欺凌百姓是真,只是,祁承枫怎么会那般傻的还没有夺得西秦的江山,便这般对待百姓?
“豫北也算是一个富裕之地,祁承枫自立为王,肯定有不少世家为了笼络祁承枫,别说一年两年的粮草,怕是五年之内的粮草也会凑足,不过,祁承枫这般剥削豫北的百姓,真是有些蹊跷。”
容沙听着江灼的这番话,说道:“世子妃的意思是、祁承枫是故意要激起民愤?”
江灼盈盈一笑,说道:“这个不好说,也管不了,天下大事,哪是我一介女子能管得了的。”
容沙微微一笑,便是对着马车外的云薄说道:“云薄,前面就是鹿鸣镇了吧。”
“是的。”
从外面传来的声音,随即又响起岚桑的声音,“小姐,你有没有不舒服,这整日都在马车中颠簸的。”
江灼莞尔一笑,“无事。”
岚桑听着江灼这般说,放心了不少,原本在离开京城的时候,姚若尘与伏太妃反复的交代她,有孕的女子在马车久了会孕吐,江灼的身子本就有些虚弱,让岚桑一在注意江灼的身子。
只是让岚桑都没有想到的是,江灼有些虚弱的身体,自从上了马车后,一直快要到豫北地界都没有孕吐过,倒是很喜欢嗜睡。
“云薄,进了镇上,我们便找一个客栈歇息一下吧,让小姐好好的睡一觉。”岚桑侧头看着赶着马车的云薄说道。
“好。”云薄却是转头露出一抹很是温和的笑意,让岚桑有些晃神,好似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岚桑轻咳一声,便把视线转向别处。
马车渐渐的行驶到刻着鹿鸣镇的石碑前,岚桑见着鹿鸣镇三个字的时候,便是往前方看去,这一路上打着油纸伞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过许多人都是背着包袱,好似只是在路过这个小镇,也与他们一般,在找一家客栈歇息,待第二日在继续赶路。
朴素的马车停在一家客栈前,岚桑现行跳下马车,再是云薄,随后容沙牵着江灼下了马车。
今日的鹿鸣镇有许多的停留的路人,与江灼主仆几人一样的有许多许多。
客栈前的小厮见着下了马车的几人立即上前从云薄手中接过缰绳,很是客气的说道:“几位客官里面请,里面请。”
云薄松开手中缰绳,又是从怀中摸出一串铜钱,递到小厮手中,同样用着客气的话语,“麻烦了。”
“客官客气了,客官真是太客气了,里面请,里面请。”小厮说着脸上全是笑意,说着,便是牵着缰绳往另一侧走去。
岚桑扶着江灼,说道:“小姐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啊,这一路上都是吃干粮,别吃坏了肚子。”
江灼看着岚桑小心翼翼的模样,说道:“我哪有那么娇气,别说才吃这么几日的干粮,就算是吃一个月的干粮,也不会出什么事情的,不过既然来了客栈,我们总是要吃一顿好吃的,对吧。”
岚桑微微一愣,自从江灼出了京城后,好似把许多规矩都放在一边,就连平日在王府中看到的气势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如今听着江灼的声音中有几丝的调皮之意,岚桑捂着嘴巴笑了起来。
“小姐想吃什么就吃吧,奴婢不会说小姐能吃的,毕竟小姐不是一个人啊。”
容沙听着岚桑这般说,脸上也全是笑意。
这家客栈生意好似很好,就连走进大堂都是满当当的人,客栈中的小哥儿见着走进来的几人虽然穿的有些朴素,但是那身上的气势尽管收敛着,也不难看出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几位客官是吃饭还是住宿?”小哥儿笑盈盈的说道。
“住宿。”江灼淡淡的说着,又是打量了一番大堂的热闹,继续说道:“先把你们店里的好菜来一部分。”
小哥儿听着这般好爽的客人,又是继续说道:“不知是在房中用,还是大堂中……”
“就在大堂中吧。”江灼说着,便是往大堂中偏大门侧的桌子走去。
岚桑见状立即拿出怀中的帕子打算往那桌子上擦去,只是被江灼给制止,“桑儿,在外就别那般将就。”
岚桑微微一愣,看着大堂中有不少人看着她,立即把手中的帕子胡乱的放进衣袖中,说道:“好。”
容沙扶着江灼坐下后,又环视了一圈这家客栈,说道:“世、小灼,这家店可真是有些精致。”
江灼闻言,才是开始打量着家客栈,从进门到整个大堂还有桌面的摆放,也是太规矩了些,她收回视线,说道:“是精致了些。”
云薄见着她们三人都坐下后,才是说道:“小姐,属下去先定好房间。”
江灼轻微点头,说道:“嗯,三间吧。”
云薄闻言,便是转上往客栈柜台走去。
小哥儿见着江灼三人都已经坐下,便是端上上好的茶水,走去,连摆着杯子,连说道:“你们也是从洛城那边赶来的吗?唉,这大神动怒,都是我们这些小老百姓遭罪啊。”
容沙噗呲一笑,说道:“你遭什么罪,小哥儿要不要去上战场试一试什么叫遭罪啊。”
小哥儿见着容沙脸上的笑意,稍稍一愣,瞬间便回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撇开头,说道:“看姑娘说的,小的哪有上战场的本事啊,小的啊,只想安稳的过日子。”
“姑娘们请喝茶,热菜马上就到。”小哥儿说完,便是端着托盘走开。
江灼看着小哥儿的背影,淡淡一笑,端起茶杯又是放下,自从她有了身孕后,便不怎么喜欢喝有些浓的茶水,相比起来,她更是喜欢喝淡淡的温水。
待云薄坐在岚桑的对面后,菜色也是陆续的端了出来,直到桌面上放满一整桌菜后,都是看向江灼。
“吃,都吃吧,在饭菜面前,主仆规矩便不是规矩了。”
三人听着江灼这般说,都是淡淡一笑,拿起竹筷……
大堂中有些热闹,好似是因为这遥远的鹿鸣镇上并未有感到战争的硝烟,或许又是从豫北洛城地带逃难出来的人们觉得危险离他们比较遥远了,脸上的笑意便是多了起来。
只是在江灼喝完最后一碗汤后,放下手中的陶瓷碗后,看着向她这个放向走来的一个人时,脸上微微一冷。
其他三人好似感觉到了江灼带有冷意的气息,都是放下手中的碗筷,顺着江灼的视线看去。
“真是好巧,在这里都能碰上老友的妻子。”
云薄见着走过来的千南人,起身,大手已经握上了腰间的剑柄。
江灼淡淡一笑,说道:“云薄,都是认识的人,坐下。”
云薄见着江灼淡漠的模样,听了江灼的话,坐下,但是握在剑柄上的手却是没有挪开。
千南人听着江灼过分淡定的声音淡淡一笑,他也没有有过多的讲究,便是带着懒散的模样坐在容沙的的身边,看着桌面上的菜色,说道:“早知道你们在这里,我就该早一步来这里了,也能蹭一顿饭嘛。”
江灼同样带着笑意,调侃的说道:“贺寅把你放出来没有给你银子吗?至于一顿饭都吃不上?”
千南人好似没有听到江灼的声音一般,大手轻轻一挥,大声道:“掌柜的,这里还来一副碗筷。”
容沙与岚桑见着千南人的模样,都是相继的挑着眉头。
“看来贺大人是真的没有给千禅阁的阁主银子啊。”是云薄的声音。
千南人看向云薄,皱着眉心说道:“我说云薄,再怎么说我们也是刀剑相向的朋友吧,再说了,又没有吃你一顿饭,你这般表情作甚嘛。”
小哥儿以为是江灼几人的朋友,笑呵呵的拿着一副碗筷放在千南人的身边,说道:“客官慢用,客官慢用。”
千南人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颇为豪气的说道:“赏你的。”
小哥儿看着那么一大锭银子,立即点头哈腰的拿过,声音比刚刚好可以,说道:“公子慢用,公子慢用,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叫小的。”
随着江灼有些淡漠的视线,小哥儿的声音戛然而止,干笑了两声后,说了一句慢用便是退至在一侧。
待周围有些安静后,江灼看着千南人,说道:“你怎么在这里?”
千南人拿着手中的竹筷顿了顿,说道:“当然是路过吃东西了,难道世子妃,你不是?”
江灼轻声一笑,便是起身,说道:“那千公子慢用。”
岚桑见状也是起身,扶着江灼便往楼上走去,容沙也是起身,从柜台处掌柜的手中接过门牌,云薄还未有起身,他目光平视着在吃着菜的千南人,说道:“是男人便不要找一个女人的麻烦,你有什么事情请出找主子。”
千南人闻言,轻笑一声,说道:“找伏璟?难道你没有听说漠北与西域战役一个月的时间中,虽然安九君没有讨到什么好处,但是伏璟却是中毒已深?”
云薄闻言后,脸色紧了紧,他说道:“不管如何,还请千阁主不要为难一个女人。”
千南人听着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冷,他离京的时候,贺寅也是对他说着同样的话,什么狗屁不要为难一个女人,难道伏璟就没有杀他千禅阁的女人?
只是想着与贺寅的交集,冷笑一声,说道:“你放心便是,我与伏璟之间的事情,断然是去找伏璟,至于江灼,呵……”
云薄听着千南人这般说,好似放心了不少,才是起身,抱拳说道:“千阁主慢用。”
待夜深人静的时候,从这家客栈的一窗户处,飞来一只特别细小的鸟儿,千南人看着手中的鸟儿时,说道:“彩儿啊彩儿,你得把这个消息带给安九君,到时候回来,本座给你吃上好的肉。”
那鸟儿好似听懂了一般,居然点着头。
千南人见状,淡淡一笑,大手一挥,便是听到挥打翅膀的声音,看着鸟儿消失在夜空中的时候,千南人才是说道:“安九君啊,真是如你所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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