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跟她一起。”郁扬眉宇间的戾气收都收不住,一看就是气得狠了。
他下车,想往另一辆车上坐。
佣人却依旧低着头,硬着头皮说,“二少爷,夫人说了,您还要去会客楼接待宾客。”
郁扬冷着声音,“我妈什么意思?我嫂子第一天来……”
“郁扬。”黎甄叫他一声,眉眼轻松地弯了弯,“我正好不喜欢这种场合。”
换成是和郁盛离婚前,被针对她或许会不高兴,但她今天本就是走个过场。
她巴不得成为一个边缘人物。
佣人解释,“二少爷,夫人只是请黎小姐独自小坐喝茶。”
郁扬知道母亲手段向来强硬,决定的事情他想为黎甄反抗也没用。
应该是现在哥和舅舅还没和母亲谈妥,她不想让黎甄出现在会客楼。
他只能重新上了去会客楼的观光车,“姐,要是有什么事,你随时给我打电话。”
“好,你去吧。”黎甄点点头。
郁扬的观光车离开,走远了还不放心地回头看了一眼。
佣人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黎小姐……”
黎甄被带到一个偏远小楼的会客茶室里。
茶艺桌上前一位身穿旗袍的年轻女人正在烹茶。
旁边另一个女人在弹奏着古筝。
见黎甄进门,年轻的茶艺师连忙起身致意,“黎小姐,您请坐。”
看来是专门为她准备,等她的。
“谢谢。”黎甄盘腿坐到软垫上,闻着茶香,听着悠远的古曲,心里惬意极了。
刚才郁扬还不想让她来。
这儿多好。
比起会客周旋,这里简直是天堂。
-
郁家祠堂内,中央屹立着一尊巨型的香案。
前面的供桌上摆满木质牌位。
牌位下只有安静的烛火在缓缓晃动。
衣着沉静贵气的郁家主母站在几十个牌位前,低头俯视着跪在眼前的儿子,“你舅舅当年发誓不进郁家一步,今天竟然为了你来。你叫来你舅舅,你们两人就是为了破郁家的规矩?”
吕林晚拧着眉,声音很沉,“姐,你为郁家守了一辈子的规矩,还不够?还要盛儿为这破规矩毁一生?”
“郁家人,自是要守郁家规矩。”郁夫人目光扫过牌位,苦笑,“郁盛,郁家家规百条,从小我念在你耳边,你现在告诉我,郁家儿媳唯二不得娶,是什么!”
郁盛跪在中间,脊背挺直,烛光在他坚毅的脸上落下阴影,“身世不净不娶,戏子不娶。”
“好,你既然记得,为什么偏偏要黎家做戏子的私生子?”
郁盛抬头,“她没有在人前卖笑,没有进娱乐圈,她现在只是个手模而已。”
“那她私生子的身份呢?能改变吗?”郁夫人心中恼怒,情绪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丈夫去世十五年了。
只给她留下一双幼儿,拉扯大的两个孩子中,郁扬一心贪玩,不理家事。
唯独郁盛堪堪能撑起郁家,可却为了一个女人……
吕林晚放缓语气,皱着眉,“姐,你身体不好,别激动。”
郁夫人转过身,面朝向香案,不想让儿子和弟弟看见自己悲怆的神情,“郁氏现在全靠叔伯们费心经营,身为郁家长子,你自己的担子不担,你的责任在哪里!”
“妈……”
郁盛双手撑地,缓缓俯身,额头“砰”一声重重磕在地。
这一声惊得郁夫人心中一颤。
然而又是“砰”一声闷响!
吕林晚一慌,连忙要去拦郁盛。
郁盛却抬头看他,摇了摇头。
又是“砰”一声。
郁盛把所有的赌注都放在了今天,放在舅舅身上。
舅舅劝不动,这事便已经没有回转。
他要黎甄堂堂正正站在他身边,除非他不再是郁家人。
”妈,她进不了郁家,我也只能陪她也在郁家外。这三拜,一是敬列祖列宗,是我对不起这一身郁家的血。”
“二是拜我爸,是我不孝。”
“三是您,这二十六年养育之恩。”
郁夫人转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这是什么意思?”
郁盛再次磕头,这一次却没起身,额头贴地,一字一句道:“我想……”
“离郁家。”
“退族谱。”
六个字一出,郁夫人脸色骤白身形一晃,吕林晚一把将她扶住。
吕林晚冷声呵斥郁盛,“别冲动!胡说什么!族谱是你说退就退的。”
话虽这么说,吕林晚却知道自己外甥最是稳重。
他说出这话,怕是已经早有这打算。
“妈,”郁盛抬头,目光沉静毫无波澜,“当年外祖父在京居高位,不愿意你嫁经商百年的郁家,你排尽万难,一个人嫁到锦城来。”
“你要守住郁家,守住郁家规矩,十五年未再嫁,为我爸守了一生。”
“别人都说你不值得,妈,你自己觉得值不值得?”
郁夫人浑身脱力,眼泪模糊双眼。
她挣脱开吕林晚的手,转身支撑着供桌,目光落在角落的一个牌位上。
上面是三个字:郁震霆。
吕林晚看那三个字,就气得心梗。
他从小被吕家宠得无法无天的姐姐,如今为一个男人变成一个墨守成规的当家主母。
可明明那男人已经走了。
只有她心中的痴念支撑着她了此残生。
郁夫人将牌位拿下来,抱在自己怀里,“震霆,你儿子大了,跟你一样,有主意了。”
“啪嗒”一声,一滴泪落在了牌位上。
郁夫人双眸神色呆滞,只轻声问,“退族谱,要怎么样,还记得吗?”
郁盛:“鞭一百,从郁家所得尽数退回。”
郁夫人看向祠堂右侧,一把绳鞭高高放置在托架上。
当年郁震霆娶了她,郁家被吕家重重施压,自古商人哪能敌过官家。
她的丈夫也是跪在这祠堂,被郁家家主用家法逼他和她离婚。
郁震霆生生挨了一百鞭。
她当时就跪在一旁,哭到昏厥。
算了,算了。
这孩子流着她和震霆的血,他们两人都不清醒,又有什么立场怪儿子。
三年了。
这孩子执着了三年。
她早该知道他不会回头的。
郁夫人将鞭子取下,递给吕林晚,“我不想其他人打他,你来。”
吕林晚握在手中,手有些抖,“好,他是半个吕家人,我来。”
吕林晚现在算是知道了,他姐是说不通了。
“管家。”郁夫人无力地喊。
祠堂的门被推开。
傍晚夕阳的光强势挤了进来,和祠堂的烛光揉在一起。
郁盛浑身都在金色光晕下。
管家躬身进来,“夫人。”
郁夫人无力地挥了下手,“去把黎小姐请来。”
“不,我不要她来。”郁盛抬头。
“你为她做这么大牺牲,不让她看着?”
“我不想让她看见。”
郁盛回头,看向茶室的方向。
母亲不愿意她出现在郁家大宴上,将她安排在那里。
郁盛甚至能想像,她会多开心不用应酬,怡然自得地待在那儿,喝着茶。
郁盛收回目光,声线轻缓,“她胆子其实很小的。”
“看见血,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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