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送信的玄鱼卫出示了周有桢的信物,和自己身份的令牌,确认他的身份无疑后,次日上午,明珂便与明珠一行人道别,各自登船。
明珠带着王婆子她们踏上了终点是通水县、直接回家的船,而明珂则跟着玄鱼卫上了去府城方向的船。
闽州的水路不能直达府城,乘船半个多月,中间换乘转车,在路上快马加鞭,奔波赶路再行二十多天,明珂终于看见了府城巍峨高大的城门。
后面的路她太熟悉了,不用玄鱼卫再带路,她一下车便直奔周家。
周婶出事了。
……
夜色如泼墨。
巷子里静谧无声,安静得都能听见不远处街道上巡逻打更的声音。在被黑暗笼罩的屋檐下,周家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屋檐四下都站了许许多多的陌生人,有手扶刀柄,气势凌冽,于大门两侧和角落四周站岗的护卫,也有提着装满工具的木匣子,蹲在周家狼藉的书房仔细查看的布衣男子。
众人来来往往,脚步轻盈,言谈间皆交耳低语,动静几不可闻。
对于这些,周有思恍若为见,由着这群突然闯入自己家的陌生人四处检查、行动,她只麻木的站在门外,看着小医童不停的进进出出,每次从屋子里出来都端着满满一盆血水,薄薄的窗户纸上还能看见大夫在屋内动作的投影。
那个屋子里面,躺着她娘,她在这个世上唯二的亲人。
她攥紧了拳头,她好恨,为什么她慢了一步,要是她听到动静后速度再快一点,就能看见害她娘的凶手了;如果她再快一点,说不定娘她也不会命悬一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周有思简直无法想象,如果娘今天救不回来,她以后该怎么办?
大哥回来后,她又该怎么对大哥说这件事?
周有思浑身不自觉的颤抖着,只有心里的一股劲儿支撑着她,让她不能萎靡不振的倒下,现在家里面只有她了,已经没有其他人可以依靠了。
一个温热的手掌轻轻放在她的肩头,无声的安抚着她,“诸葛大夫乃是隐世的名医,医术高超,他会尽力将娘救回来的。”
周有思心里乱得不行,满心满脑满眼全是奄奄一息的娘亲,无暇找身边人的麻烦,纠正他错误的称呼。若是他带来的诸葛大夫能够将娘救回来,便是让她放下往日的怨恨,再不计较从前之事,她也愿意。
只要娘能好好的,安然无恙,不管要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身旁人低声问道:“你有看见伤娘的人是谁吗?”
周有思摇头,一张口嗓子就发哑,声音飘忽的回道:“我听响动声时只当娘又在折腾什么,没有多想,也没有出去看……等我、等我察觉到不对,出去时,就只看见一个黑影从我们屋顶掠过……然、然后……在大哥的书房看见娘倒在血泊中……”
一回想当时的画面,她全身战栗得更厉害了,连声音都在哆哆嗦嗦的发抖。
身旁人连忙强行掰开她的拳头,她的掌心已经被自己指甲抠得满是血痕。
“都怪我,都怪我……我出来太晚了,要是我当时就出来,说不定娘不会这样……”周有思眼眶里满是泪水,视线一片模糊,只觉得眼前全是支离破碎,她死死咬住下唇,也无法阻挡呜咽声溢出。
“不怪你,这件事与你无关。”身旁男子沉声道,“相反,我很庆幸你当时没有立马出去。要是你出去了,现在躺在立马的或许就是你,我……”
“啪——”
男子的话还没说完,就挨上用力的一巴掌。
待在周家院子里的其他陌生人顿时瞠目结舌,齐刷刷看向周有思。
周有思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双眼恶狠狠的看向他:“我宁愿躺在里面的人是我!”
他没有动怒,只平静的说道:“娘当时想的,也一定和我一样。”
“你闭嘴!她不是你娘!”周有思有些失控的大喊,用力的拍打点身旁男子再次伸过来安抚自己的手掌后,她忽然睁大双眼,恍然大悟的看着他,“我家就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家,便是我哥也没有惹下什么仇人,为什么会有人找到我家来,还伤了我娘?为什么我娘刚出事,你就带着大夫马上出现?”
“是不是因为你?”
“他们是不是冲着你们的,我娘是不是因为你才变成这样的?”
“这一切,是不是都是被你害的?”
“宁、轻、则!”
最后男子的名字,被周有思一字一句,好似想嚼碎了般咬牙切齿,用力的喊出了。
一瞬间,她所有的悲伤和怒火都找到了宣泄口,一股脑的全向宁轻则身上发泄。
“你当初还把我害得不够惨吗,现在还要连累我家人,把我娘害成这个样子!”
“当初你既然走了,现在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回来又要做什么?”
“既然消失了,那就一辈子都消失,再也别出现啊!再也别出现在我面前……”
哭喊打骂到最后,周有思自己都分不清自己是在为娘亲受伤的事情愤怒,还是为自己而悲伤。
宁青云,正广镖局老总镖头的孙子,与她互换了庚帖、跟她一并写在婚书上的夫婿。
宁轻则,那个在宁青云离家出走后冒充宁青云、跟她拜堂洞房、和她真真切切夫妻相处了的夫婿,还是她已经不在的孩子的亲生父亲。
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在他没有出现的日子里,周有思都觉得自己快要忘记这个人、忘记那些伤心事,可以慢慢恢复正常的生活了,他却再次出现,带着不详的噩运出现在她家里。
发泄完之后,周有思全身的力气都被掏空了,再也撑不下去,身子一软,便要倒下。宁轻则眼疾手快的接住她,一手拦腰、一手从腿弯从穿过,一把将她轻松抱起。
看着昏过去后,安静乖巧靠在自己肩头的周有思,他神色微微有所触动,将她送去她的闺房躺下。
“大人,刚才您为什么不解释?”
宁轻则刚从周有思的房间出来,手下便替他打抱不平的的说道,“这事儿明明就怪她大哥自己,您听说周家可能有难,是一片好心才过来帮忙,她反倒还怪起您了,将所有事情都推到您身上。”
宁轻则摆了摆手,示意手下闭嘴,不要多说,“你真敢当着玄鱼卫副指挥使的亲妹妹面前,说她大哥的坏话?”
到时候,周有思会不会信还不一定,但周有桢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先弄死他。
手下立马打了个哆嗦,反应过来,刚才那个撒泼欺负自家大人的姑娘也不是普通姑娘,缩了缩脖子,赶忙退下。
宁轻则自己心里才清楚,刚才不解释清楚,除了在周有思面前,不方便泄露周有桢的事情之外,也有他故意想让周有思宣泄的心思。她素来就不是一个坚强的姑娘,瞧着冷若冰霜,高傲矜持,实际比谁都要脆弱。她一个劲儿的强绷着,对她身体不好,这里有他在,她也不需要强行撑着。
将所有情绪都发泄出来后,让她睡一觉,好生歇息也好。
或许……他眼眸沉沉的看着明周氏所在的屋子,等她睡醒的时候,结果也出来了。
……
宁轻则还是将情况想得太好了。
直到周有思醒过来,明周氏的结果也仍旧没有出来。不过睡了这么一觉后,她的情绪平缓许多了,没有再找宁轻则的麻烦,也没有赶他走——诸葛大夫还是他带来的呢!
对他虽然不冷不热,没个好脸色,但这已经是她能够拿出最好的态度了。
宁轻则也很知足。
接连治了七日,明周氏依旧昏迷不醒,情况没有半点好转。
诸葛大夫直言不讳:“那道贯穿身体的剑伤倒是次要的,她还中了毒,应当是剑上抹了毒。”
“大夫,您是隐世的名医,对这毒也没有办法吗?”周有思焦急得不行。
诸葛大夫摸了摸胡子,“再厉害的大夫,也是需要用药的,没有药叫我怎么治?”
周有思立刻说:“要什么药我马上去找,我找不到我大哥也一定能找到的!”
“等你大哥回来,你娘早没命了。”诸葛大夫随意的语气,好似与周有桢也认识,他指了指宁轻则,“这小子已经帮忙去找药了。”
周有思眼神复杂的看了宁轻则一眼,挣扎片刻,还是轻声道了句谢。
“不过,”诸葛大夫的话还没说完,“就算找到了解毒的药,到底能不能好转也未知,一切还要再看。剑是杀人物,毒亦是杀人物,剑上抹毒,那人动手便是存着要置人于死地的狠戾心肠,不给人活路的生机,想救回来,自然也是难上加难的。”
“小姑娘,你也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啊!”
怎样的准备才算是万全的呢?
周有思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在诸葛大夫已经离开后,还低着头站在原地。
许久之后,她才哑声说道:“我要写信给大哥……”
“不用了。”宁轻则开口,“当天晚上,我已经派人飞鸽传书联系他,现在他应该离府城不远,再过几日就要到了。”
周有思轻轻吐了口郁气。
“这几日,麻烦你了。”
她再不想承认,但娘亲出事之后,宁轻则的确帮她良多。要是没有宁轻则在,光靠她一个人,家里还不知道已经乱成什么样子了。
宁轻则本想说不用的,但话到嘴边,还是吞了回去,他苦涩的扯了扯嘴角:“就当是我在还我欠你的债吧!”
什么情爱、什么真心,都是虚的,他说了周有思也不会相信,欠债补偿,或许还能让她心里舒坦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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