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微面无表情的看着画蔷哆面无人色哆哆嗦嗦捧在手里的东西,嘴角抽了下,冷声道:“很好!”
孔诗乔竟敢浑水摸鱼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将这玩意儿藏在自己房间,倒也不辜负她的这番猜测!
“大姑娘,这,这可如何是好啊?”画蔷脸色惨白,颤声问道,手指抖的几乎捧不住手里插满了针的木偶娃娃,这从大姑娘床底下搜出来的木偶娃娃上面刻着孔诗乔的名字与生辰八字,木偶娃娃与那名字都还很新鲜!
知微脸色冷凝,骇人的很,紧紧盯着那木偶娃娃看了半晌,大概因为时间太赶,那木偶便显得很是粗陋。知微想不到,孔诗乔为了弄死她,竟连厌胜之术都用上了!
南越明令禁止过厌胜之术,如若被皇上知道,定是要以极刑处置!孔诗乔不惜冒着被发现的危险也要栽赃她,可见其心之狠毒,已超过她许多!
这便是要置她于死地了,知微恨道:“赶紧拿去烧了,还能留着怎么办?等那孔诗乔立刻装了病率人进来搜吗?到时候,你与我都别想活了!”
“是,奴婢立刻将它烧了。”画蔷被知微这般疾言厉色的吼了一通,倒冷静了下来,飞快道:“咱们院里的小厨房正好在使用,大姑娘您放心,奴婢一定办好此事,不会让任何人知道!”
知微深深地看她一眼,无声的点了点头!画蔷镇定的将木偶藏在袖中,走了出去!
知微的手紧紧抓着锦被,瞧着画蔷虽力图镇定却仍是有些慌张的背影!她心里没底得很,一时想着画蔷会不会出卖她与那孔诗乔来个里应外合,她到时便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一时又安慰自己,应该没事的,画蔷本性倒也纯良,她又于她有恩,应该不会出卖她才是!
她倒也想自个儿动手去毁了那要命的东西,可她如今这副模样,别说下床了,连动弹一下都属高难度动作!而那东西现在不赶紧毁了,只怕祸事马上就要临头了!
手心一点一点被冷汗濡湿,画蔷还没回来!知微猛地一喘,才惊觉胸口一阵刺痛,原是自己因紧张而不自觉的憋着气!她大大的喘了一口,脸色惊惧交加,十分地难看!
画蔷本来就是徐氏派到她身边的人,上一回她拿画蔷妹妹的卖身契迫她协助自己暗算了徐氏一回,会不会那时她便恼恨自己对她的胁迫了?一直隐忍不发,便是准备找个机会一举将她打入无法翻身的十八层地狱?
知微无法遏制的胡思乱想,没被摔死在马场,不想却要死在那个粗陋的木偶娃娃手里吗?
“大姑娘,你怎么坐起来了?赶紧躺下歇着啊,大夫可说了,这几日你都得躺着静养,万不能挪动呢!”端了参汤的姜嬷嬷与画蔷一道走了进来,见知微神色怪异的坐在床上,连忙说道,又扭头去教训画蔷:“你这丫头,让你照顾大姑娘你倒乱跑。”
知微的目光自画蔷一进来便急切的落在她身上,画蔷几不可见的对她点了点头,知微这才不动声色的大松口气,一直绷紧的僵硬的身体终于发出了抗议,她因赛马而全力以赴时,全身都处于紧绷状态。而醒来后又发现那要命的木偶娃娃,又是一通紧张,因而忽略了身上的不适。
这下子终于放松下来,“唔”的一声痛哼,全身上下所有肌肉骨骼都似拆散了重新装上的一般,痛得她再也坐不住,往后一仰,脑袋重重砸在枕头上。幸而床铺够软,幸而枕头不是那瓷枕,不然这会子已经是头破血流的下场了。
画蔷疾步走到床边,担忧道:“大姑娘,您还好吧?”
知微勉强扯出一抹笑,趁势捏了捏画蔷扶着她手臂的手指,轻轻摇了摇头,“我方才,想去净房。”
姜嬷嬷忙放下参汤,喊了两个丫鬟进来,一边吩咐她们扶知微去净房,一边皱眉叮嘱道:“都轻轻的,伤着了大姑娘老太太可饶不了你们。”
为不使姜嬷嬷生疑,知微万般痛苦的被扶进净房,上了个厕所又满头大汗的被扶了回来。姜嬷嬷见她痛的脸色惨白,没有半分血色,连嘴唇都不住哆嗦,急道:“都叫你们小心些了,怎还是弄痛了大姑娘,一个个笨手笨脚的,连这么点子小事都做不好,还能做的什么!尤其是你,画蔷,你即便要来厨房寻我,也该先找了人照顾大姑娘,你就丢下大姑娘一人在房中,大姑娘但凡出了半点差池,老太太也要剥了你的皮去!”
画蔷忙认错,道:“都是奴婢蠢笨,思虑不周……”
知微拦下她,靠在画蔷小心塞在她背后的大软枕上,长吁一口气,道:“嬷嬷,我好饿哦!”
“哎,你们这些个木头桩子,还杵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去厨房催催,让他们动作快一些!”姜嬷嬷一听,忙又连声吩咐道。
因现在已经过了午膳,又还不到晚膳时间,因而便在春熙院的小厨房里开了火。那两个丫鬟连忙应了是,福了福身就退了出去。
“大姑娘,用膳前先喝了这碗参汤。”姜嬷嬷又是说道,端了青花白玉碗来,“这人参可是老爷花了大价钱买来孝敬老太太的,老太太舍不得用,便一直放着,大姑娘可真真是好福气呢,你头先被送回府时,老太太便急慌慌的让李嬷嬷取了这人参来呢!”
“祖母疼惜知微,知微却不孝,每每做出令祖母担忧的事,祖母不但不怪,反而……我都不知该用何颜面去见祖母了,姜嬷嬷,你可要帮我呀!”知微一脸羞愧,很是难以启齿般的瞧着姜嬷嬷。
“大姑娘你这是哪儿的话?老太太心疼你都来不及,如何会怪你。”姜嬷嬷嗔道,“只是日后可千万别再做这等事了,老太太说她心脏可经受不住你这般吓!”
“都是我的错!”知微忙道,姜嬷嬷已经走到跟前,画蔷连忙接过碗来,“嬷嬷,奴婢来吧!”
姜嬷嬷瞪了她一眼:“别毛手毛脚的,否则便仔细你的皮。”
“是。”画蔷忙应道,坐在床榻边的杌子上,用小银勺舀起微微金黄的汤汁,估摸着温热不烫口了,才喂到知微唇边。
姜嬷嬷见她动作仔细,挑不出错处来,这才满意道:“大姑娘,老奴去厨房看着,免得那起子奴才又偷懒耍滑!”
“嬷嬷费心了!”知微吞下口中的参汤,含了得体的的微笑轻声道。
姜嬷嬷应了声,便也退了出去。
知微又饮下一口参汤,示意画蔷停一停,诚恳真挚的望住她的眼睛:“画蔷,谢谢你。”
画蔷一惊,小银勺“叮”一声落在碗里,慌慌张张的看着知微,“大,大姑娘……”
知微握一握她的手,安抚笑道:“你没回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想,你是不是去了碧水院,你是不是因为心里记恨我拿你妹妹要挟你而对我怀恨在心,今日我是不是真的就要死了……乱七八糟的,我想了很多!画蔷,幸好你回来了。”
画蔷眼眶一热,忙道:“大姑娘,您及时救了奴婢的妹妹,才没使得她身陷那种污秽之地,奴婢便是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您的深恩于万一,奴婢……奴婢又怎会去碧水院!”
知微拍一拍激动地画蔷,笑道:“我对你坦白当时的焦虑和害怕,便是相信了你。画蔷,你也别怪我疑你,自我回府后,我过着怎样的日子,你是最清楚不过了。不管我如何做,碧水院与瑞喜院都是容不下我的,否则也不会有今日这等栽赃嫁祸之事。”
知微停一停,坦诚道:“画蔷,你该知道,这只是开始而已,日后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来!你今日帮了我,我会记在心里,当日拿你妹妹的卖身契逼迫于你,也实在是不得已之举,你心里莫要对我有怨恨。”
画蔷连连摇头,“大姑娘您千万别这样说,奴婢怎会怨恨于你……”
“你听我说!”知微打断她急切的分辨,道:“跟在我身边,实在太过危险。但你也不能再回去碧水院,那里只怕已经没有你的容身之地了,因而我想了想,你若是愿意,我便求老太太,让你去福安院伺候……”
“大姑娘,奴婢不去!”画蔷猛地跪下来,眼里含了眼泪,急声道:“大姑娘身边并无可用的人,若将奴婢调走了,就只有您一个人了。大姑娘,奴婢不怕危险,求您让奴婢留在您身边伺候吧!奴婢虽然及不上文杏稳重,也比不得旁人聪明,但奴婢定会竭尽全力服侍大姑娘。”
“你起来!”知微蹙眉,想拉她起来,略一动便痛出一身冷汗来,她缓了一口气才道:“画蔷,你先起来。你要留在我身边,便要知道,我需要的并不是服侍我的人,我自小长在乡野,什么活儿不会做?做起来也不会比你逊色多少。”
画蔷一怔,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知微继续道:“我要的,是能与我共进退,无论如何都不会背弃于我的人,我知道你做得到,只是这条路太过凶险,稍不注意,便连葬身之地都没有,我……不能连累了你,你已经帮了我诸多!”
知微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厌弃自己,她这副作态,明明只是要收服画蔷的心,让她今后对自己更加死心塌地而已,却弄得这般伤感,仿佛连她都要相信她是无比真心的一般!
她的演技,用在画蔷身上……终于有了些良心不安!但非常时期,她又有什么法子能哄得别人为她卖命呢!刚才画蔷没回来的那段时间,可说是她过的最为漫长不安的,在这个处处充满危机的地方,她一个人绝对完不成冲锋陷阵并且取得最终胜利的任务,她需要人帮助扶持她。
画蔷没有背弃她,便是最好的人选!而她大打感情牌,也是算准了画蔷吃这一套!
果然,跪在地上的画蔷深深地俯低身子,额头几乎触地,语带哽咽道:“大姑娘信任奴婢,这便是奴婢最大的荣幸了。奴婢一条贱命,幸得大姑娘的抬举才做了您身边的大丫鬟……奴婢,奴婢不会说话,大姑娘如此坦诚的对待奴婢,奴婢今儿便也豁出去一回!”
她抬起头来,眼角泪光一闪,眼泪飞快滑落下来下来,她不甚在意的拿袖子擦掉眼泪,目光灼灼盯着知微,“大姑娘尽可信任奴婢,若有朝一日奴婢做了任何对不住大姑娘的事,大姑娘便不要留情只管打杀了奴婢,奴婢绝无怨言!”
知微很满意,比起那些个指天咒地的发誓,她更信画蔷这番朴实的话语,忍着痛弯腰朝画蔷伸出手去,轻声道:“日后有我一日,便绝不会亏待了你!”
画蔷迟疑了下才敢握住知微的手,激动的站了起来,主仆二人相视一笑,关系无形间便亲近了许多!
画蔷擦了擦眼角,笑道:“大姑娘,参汤可还没喝完呢!”
“嗯,你继续喂我喝!”知微亦是轻松的笑道,怕画蔷不自在,便转移了话题:“学院的事,老太太当真没有别的态度?”
画蔷一边喂一边道:“十一殿下与公主思虑周到,他们亲自护送您回府,老太太只有激动的……”画蔷迟疑了下,又道:“十一殿下对您关怀有加,还从宫里召了太医来给您瞧病,言语间对您也是颇多维护。奴婢瞧着,老太太怕是动了心思。”
“心思?”
“十一殿下可还没有皇子妃呢,他又对您诸般关怀,老太太瞧在眼里,别提有多开心了。”画蔷笑道:“大姑娘是没瞧见殿下紧张的模样,若非顾忌别人非议对您不好,在学院里他便要抱您上马车呢,幸而公主阻止了。”
知微的脸红了一红,道:“别乱猜,殿下是什么身份的人!”
画蔷知她害羞,便打住了话头。知微待脸上热度褪去,才道:“想来孔诗乔不惜铤而走险的做了木偶娃娃来陷害我,怕就因如此。”
她心系云锦亭,云锦亭却对她关爱有加!
知微垂了眼帘,手指不自觉勾了帐幔,云锦亭……那般温润高华的人,怎么可能看得上她啊!她可没有预期将来要嫁给皇子的,且那皇子还是呼声最高的太子人选!
万一,万一他真的对她有好感……
知微“呼呼”呼了两口气,觉得方才才褪下去的热度重又占据了脸庞,忙打住不敢再想。幸而姜嬷嬷领了人送了丰盛的膳食进来,她也饿得狠了,干脆的将所有问题抛到脑后,只专注于填饱肚子这件大事上!
听说知微已经醒了后,孔绍卿与徐氏适当的表达了他们的关怀之情,孔绍卿忙于公务,徐氏要处理府里事务,便不得空来看她,只嘱咐她要好生养伤。刚吃过饭,老太太便亲自来了。
老太太来瞧她,知微倒不觉得奇怪,奇怪的倒是陪着老太太来的人竟是孔诗乔!
知微见了老太太,连忙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老太太忙按住她,慈祥的笑道:“行了行了,都伤成这样了还不好好躺着。参汤喝了么?可觉得好些了?”
“回祖母话,参汤已经喝了,祖母竟将自己都不舍得用的人参拿来给了知微,知微太不孝了。”
“浑说什么呢。”老太太嗔责的瞪她一眼,又细细的瞧了瞧她的脸色,“脸上总算有些颜色了,刚抬进府里时可把祖母吓得不轻。你这孩子啊,日后可不能再这样鲁莽了,你一个女子家,与那世子爷赛马,传出去能听吗?幸而有殿下与公主在,如若不然,便是流言也要将你淹死了!”
知微听她提起云锦亭,不由得慌了下,眼角余光却还是注意到站在老太太身旁的孔诗乔瞬间扭曲的脸蛋,心下冷嗤一声,便讨好的对老太太笑道:“祖母,我知道了,日后定会三思后行的。”
“姐姐,你没事就好了,我们可都担心坏了呢!”孔诗乔挂着不自然的笑,道:“大夫说你手臂上的伤怕是要留疤,我给你拿了药来。”
她说着,身后的香巧连忙将一个小小精致的描花圆钵递到她手中。
“这药是最好的伤药,保证药到伤除,不会留下半分伤痕,还请姐姐笑纳!”
知微瞧了画蔷一眼,画蔷便上前收下了,知微这才笑道:“多谢妹妹关怀,今日的事,妹妹怕也受了惊吓,还累妹妹为我担心,我实在过意不去。”
“姐姐这是什么话!”孔诗乔一派天真的笑道,“你我姐妹,哪里需要这样客气!再说今儿我没帮得上姐姐,让你受了伤,只能央了十一殿下送你回来,幸好殿下宅心仁厚应了我的请求,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知微真想鼓个掌,她真以为当时马场的人瞎了么,这样的瞎话都能讲得出来。她这样说,无非是想告诉她,殿下送她回来,是因为她孔诗乔的央求,那是看在她孔诗乔的面儿上呢,不然云锦亭定是不会理会她的!
人至贱则无敌,果然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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