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芳阁里十分热闹,一群小女孩们嘻嘻哈哈的彼此交谈着。孔诗乔一进去,一名十三四岁的女孩便迎了上来,她身材匀称,容貌精致,身着丁香色阔袖束腰纱裙,很是明媚娇俏。
孔诗乔亲亲热热的拉着她的手,甜甜喊道:“敏姐姐,我来了。”
那女子正是崔大夫人的长女崔秀敏,两人好一番姐妹情深的寒暄后,孔诗乔才似恍然大悟一般,忙侧身将被堵在她身后的知微让出来,笑道:“我姐姐也来了呢!”
知微笑着打招呼:“崔姑娘。”
崔秀敏瞧见知微时,原还笑着脸立刻便沉了下来,攥着手帕的手指一紧,脸上嫌恶憎恨的神情藏都藏不住。
“崔姑娘脸色不大好,不会是生病了吧?”知微关切的询问道。
她非常清楚崔秀敏变脸的原因,上回在跑马场李思渊羞辱那安佳怡那一席话,狂妄放言说他碰过的女子多了去,这倒霉催的崔秀敏不过就说了李思渊一句太过分了,结果李思渊拽的二五八万的说你要不服你丫也来跟我赛一场,气的她羞愤欲死的跑掉了。
也正因为这事儿,听闻这崔家大姑娘原本看好的亲事,黄了。
崔大姑娘看好的这门亲事,着实不错,是勇毅侯府的嫡长子,人品也没得说,正直向上的好青年一枚,听闻其并不依靠祖荫入朝,而是堂堂正正的通过考试得到人们的认可。见了的人谁不赞一句好小子有骨气。更别提老侯爷若没有了,他也没有悲催的短命的话,将来袭承爵位的可就是不二人选。
崔大姑娘嫁过去,日后便是正经的侯府夫人,这般尊贵又体面的婚事因为知微的原因而胎死腹中……知微易地而处,谁要是害她失去这么好的老公人选,她肯定提着菜刀上门杀她全家。
是以,崔大姑娘见了她立刻变了脸色,知微也忍不住生出一丢丢惭愧来,于是那声询问,知微敢对着毛爷爷发誓,她真的真的真的是发自肺腑的关心啊。
崔秀敏黑着脸死死盯着她,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劳孔大姑娘关心,我很好!”
失去了勇毅侯府这门亲事,崔秀敏整整哭了三天。母亲好不容易才促成的这门亲事,就因为孔知微这个粗蛮无礼的乡下贱种而失去了,从未对她大小声的母亲不仅没有安慰她,反还罚她跪祖宗祠堂。
虽然两家并未公开这件事,但彼此都在走动,京城里头但凡一点风吹草动,又有谁能不知道的,大家伙儿都心知肚明呢,结果却被勇毅侯府委婉的提出不合适,并且勇毅侯府似乎还怕她纠缠不放,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给那位侯府公子定了一门亲!
不仅外头的人拿异样眼光看她,便是府里头那些个所谓姐妹的,也都幸灾乐祸的看她笑话。而孔知微还敢这般大摇大摆的上门来,甚至还这般装模作样的关心她。崔秀敏咬着牙,尖尖的指甲深深刺透了柔软的掌心。
“没事就好。”知微也知人家不待见她,便也没打算要拿热脸去贴她的冷屁股,笑着道:“我回京城这样久,还是第一次上别人家作客,若有失了礼数的地方,崔姑娘可千万要原谅。”礼数二字特意加重了语气。
崔秀敏倏地回过神来,后背惊出了点点冷汗,幸而她是背对屋内的,里面的人瞧不见她的神色,否则今儿失了礼数的可就是她了,真这样还不得徒留了话柄与人。
崔秀敏立时便换了一张笑脸,“孔大姑娘快请进来,说起来,我比你大一些,咱们崔家与你们孔家又是亲戚关系,你若不嫌弃的话,便随乔妹妹喊我一声敏姐姐罢。”
知微立刻从善如流的唤道,“敏姐姐,你也别这样客气的喊了孔大姑娘了吧。”
崔秀敏也是个聪明的妙人,拉了知微的手往屋里走,笑容亲切的唤道:“我便唤你微妹妹吧,你初初回京,虽在学院上学,不过时日也短,想来认识的姐妹也不多。来,我同你介绍姐妹们认识。”
孔诗乔笑嘻嘻的走在知微另一边,一边熟络的与几名女孩打招呼,一边对崔秀敏娇笑道:“敏姐姐,谁说我姐姐没朋友了,淑阳公主与镇国公府的沈姑娘与姐姐可好着了。”
在座的众女子多多少少都听说过知微的事迹,因而对她的印象本就不大好,又听闻孔诗乔状似无疑的提起她跟公主和沈沧眉交好,姑娘们的神色便与方才那些大妈大婶们一样变化多端了。
知微略略扫过,没见过她的面含惊讶,认识她的则是嫌弃厌恶,只有少数一两个对她报以好奇的目光。
知微心里不免苦笑起来,看来这贵女圈不好进啊,尤其她一来就得罪了这许多的贵女,恐怕在这圈子里,她要跟沧眉一样不受人待见了!
“早听闻孔姑娘与沈姑娘交好,不知你知不知道她先前一段时间在大街上与人打架时,生生把人七尺男儿的手指折断了?”一名生的高挑细腰看似温雅可人的女孩轻笑着问道,“孔姑娘可知道其中原委么?”
其他女孩皆望向知微,似是等着她的回答。
知微瞧一眼依旧笑吟吟望向自己的崔秀敏,笑着道:“虽不知道其中原委,但这位姑娘方才也说了,对方是七尺男儿,沧眉还不及姑娘你高呢!至于为何要折断那人的手,诸位又焉知不是她遇上了不平之事?连夫子也道,助人乃快乐之本,沧眉虽是女流,却难能可贵的一身侠义之气,便是太后也对她赞不绝口呢!”
见有人不赞同的要张口反驳,知微不慌不忙的又将太后抬了出来!
心里暗爽道,太后娘娘可真好用啊,她一提太后老人家,那原本要反驳的女孩立刻便蔫了。
虽然停止了在她跟前攻击沈沧眉,但女孩们的态度比之方才更冷淡了。
崔秀敏见大家对她冷淡不屑,面上做足礼数,领了她坐下后,便似不经意的忙着与旁人寒暄交流了。连茶碗点心也没吩咐丫鬟送来,仿佛一不小心便给忘了似的。
孔诗乔的交际手腕也很了得,不知用什么法子哄好了安佳怡,两人并头与另四五个女孩快乐的摆谈着,偶尔瞥一眼知微,见众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般离她远远地,不时露出得意轻蔑的笑容。
知微心里自然也有些不痛快,微微沉着脸,这崔秀敏一见其他女孩不待见她,便这般怠慢,竟连杯茶水都不送,可怜她方才还说了那么一阵话,早有些口渴了。
既然崔秀敏不给她面子,她又何必要顾忌她的脸面,清淡一笑,微微扬了声调:“敏姐姐,有一事妹妹不知当说不当说。”
崔秀敏心里厌烦,却又不能装没听见,只好笑着转过身来,“微妹妹有话直说罢。”
知微轻轻笑道:“明舅舅官拜三品,我素闻舅舅为官清廉治家严谨,明舅舅还因这受到过皇上的嘉奖呢。”
崔秀敏不知知微要说什么,只得暗暗提高警惕,原以为她刻意的怠慢,她定然忍不住要发火,不想她竟这般轻言笑语的同她说话,让人摸不着头脑,只好道:“父亲常道,为官者,当为民解忧,为国谋利,恪尽职守,乃为人臣子的本分。父亲还道,治身是关键,治家是根本,治家严谨则合家安,这不仅是为人臣子,也是为人子女的本分。”
“说得好!”有人为崔姑娘的好口才喝彩。
知微微微一笑:“敏姐姐说得真好,我也相信崔大人凡事定是严格要求自己的,只是到底崔家太大了,便总有些个下人奸猾偷懒,坏了明舅舅的名声呢。”
她停一停,支颐而笑,一手曲了两指轻轻叩击身旁的沉香木小桌几,眼里促狭一闪而过,委屈道:“敏姐姐,你瞧我坐下这样久了,那些个没眼力见儿的,到现在也没给我送杯茶水来呢!知道的都明白这是府里有喜事忙不过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明舅舅府上便连下人都不待见我呢!”
崔秀敏的神色在她以指敲桌时便变了一变,因而在她一脸委屈的说完挤兑她不待见她时便是一脸的歉意与自责:“哎,真是抱歉啊妹妹。”
一面朝丫鬟喝道:“还杵着做什么,孔姑娘的茶水和点心呢?真是木头桩子做的不成,平日里在外院便是这样伺候的?”
被呵斥的丫鬟忙慌张的下去准备茶水和点心了。
崔秀敏又回头来对知微道:“微妹妹,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今儿太忙了,内院人手便有些不够,因而才从外院调了些人来用,不想竟是这样不上心的。怠慢了妹妹,是姐姐的不是了。”
她也算领教到知微的厉害了,明明只是一件小小的没有茶水点心的事,竟能让她升华到家国天下上去!
她要是坚持不给她茶水点心,便是父亲治家不严,一个连家都治不好的官儿,又如何谈为民解忧为国谋利呢?
崔秀敏脸色不虞,却只能忍着不发作,还要小心把知微伺候好了。周围坐着的女孩们面色各异,有偷眼打量知微的,也有不屑收回视线自顾自品茶说话的。
那安佳怡也是跑马场事件的受害人,见状轻哼一声,略施力道将茶碗搁在小桌几上,眼角轻轻上挑了下,皮笑肉不笑道:“孔大姑娘好利一张嘴,依我看,你嘴上的功夫倒比你马上功夫强多了。哎呀,我昨儿听说了一件事,正巧孔大姑娘在这儿,便劳烦你为我解解惑了。”
知微轻笑道:“安姑娘谬赞,知微不敢当。倒是安姑娘与我妹妹的深厚情谊,总让我羡慕不已呢。不知安姑娘有何疑问,能帮得上你的忙是我的荣幸。”
安佳怡嘴角一翘,似笑非笑的瞧着知微道:“听闻,皇上亲自下旨,让你跟着安乐侯府的世子爷学习骑射呢,不知是也不是?想来,在座的各位姐妹心里也十分好奇,皇上怎地偏就挑了李世子教你呢?其中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她特意拉长语调,一句莫非有什么隐情更是说的极慢,方才那些散去的视线,重又聚焦在知微身上了。
知微好笑的端起茶碗,严格按照姜嬷嬷的教导优雅的喝了一口茶,这才道:“安姑娘可真是耳目灵通呢,这圣旨我还未接到,安姑娘便先我知道了,可真叫人钦佩!”
安佳怡一噎,脸色发白,眼神也透着惊慌。陛下圣旨确实还未颁下,她也是从父亲口中得知,而且,她相信在座的这些女孩子必然也都是知道的。可,陛下没颁下圣旨,知微随时可指责她无中生有或是揣测圣意,到时只怕父亲也要被她连累了。
一时便连周围的女孩也都噤若寒蝉,知微大感满意。见安佳怡吓得嘴唇似都颤抖了起来,捂嘴轻笑道:“安姑娘脸色怎么这样白?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吓着你了?还请安姑娘千万要原谅我,我这才回京城,许多礼数都还得像各位姐妹多学习呢。”
安佳怡好不容易才挤出一抹笑来,艰难道:“孔大姑娘客气了。”
知微微扬脸庞,很傻很天真的笑道:“方才安姑娘好奇皇上为何会让世子爷教我骑射功课,说实话,我也很是好奇呢,便忍不住问了皇上,皇上便道,他素闻我敏而好学,又喜爱骑射,还道太祖皇帝便是马背上得来的江山,是以不拘儿郎或姑娘,但凡喜欢,便都可以学,便是强身健体也是极好的。而世子爷的骑射功课是皇上亲自教导调教的,上回我不知天高地厚的与世子爷赛马,想来许多姐妹都是瞧见的吧,世子爷的骑术的确不凡,因而皇上便下令让世子爷教我呢!说起来,这还是我的荣幸呢,各位姐妹觉得呢?”
“自然是的。”崔秀敏笑着附和道:“微妹妹真是好福气呢,不单太后喜欢,便连皇上也夸赞,可真是羡煞我等旁人了。”
“是呢,孔大姑娘这般讨人喜欢,可有什么秘诀没有啊?”
“孔大姑娘运气真好。”
周围女孩都附和着道,也有几位清高的,更是瞧故意“显摆”的知微不顺眼了。
自然知微也知道,她们附和的,也不过是当今皇上!狐假虎威这个词儿,知微今儿算是彻底的活用了一把!
孔诗乔狠狠地扯着帕子,瞧着被人附和甚至还有人奉迎的知微,忍住满腔又嫉妒又怨恨的怒火,笑着道:“敏姐姐,你前儿不是新作了一首曲子么,快让我们姐妹一饱耳福呀!”
安佳怡自也瞧不得知微风光,立刻跟着道:“是啊,敏姐姐,快让人取琴来吧。”
崔秀敏笑的矜持,吩咐丫鬟去取琴来,瞥一眼眉开眼笑粘在身边的孔诗乔,嗔道:“你就取笑我吧,在座的谁不知道你这才女琴艺无双?我也不过是胡乱作了一首曲子,既然姐妹们都赏脸,我便不好意思的献丑了。”
丫鬟很快将崔秀敏管用的琴取了来,孔诗乔眼珠儿一转,又道:“敏姐姐,在这屋里弹琴不免有些不美,奇芳阁前头便有个水阁呢,那里景色又好,我们不如去那里吧!”
崔秀敏以主人的身份周到体贴的询问姑娘们的意见,见没人反对,便喊了人去水阁安排,不多时,水阁那处便安排布置好了,崔秀敏便领着众人前往水阁。
这水阁临水而建,上下共两层,四周开窗,可凭高远望。也不知是崔大人是风雅之人还是前头那位被抄家的是风雅之人,总之,这水阁符合了文人骚客的各种追求和想象。
姑娘们重又落了座,见崔秀敏认真的焚香净手后,坐在古琴后方。
知微挑了个角落坐下,崔府的点心做的不错,不知道能不能打包,要是能打包带走,就可以带点回去给卓然尝尝了。
知微一边想着,一边抬眼漫不经心的瞧向前方的崔秀敏,只见她动作舒缓而优美的抬起了手,指尖落下,低沉而绵绵的琴声悠然响起。
知微含着点心点点头,唔,听起来貌似还不错!
她对琴艺一道,可说完全不懂,未免等一下矛头又指向自己,当众丢脸就不好了。因而知微低声唤过身旁的小丫鬟,问明茅厕在哪个方向后,借口遁了。
从茅厕出来,婉拒了丫鬟要送她回水阁的建议,她打算随便溜达一下,怎么也要撑到那劳什子琴艺演奏结束后才回去。不用想也知道,孔诗乔也要借这个机会出出风头,还有那些个附庸风雅的,再来个以琴会友什么的,一时半会儿哪里完得了。
谁知居然又走回了水阁,知微老远便听见水阁里传出来的琴声姑娘们的欢笑声,默然一叹,她还是再转转去吧!
毫不犹豫的转身,往相反方向走。远远离了水阁,便见假山嶙峋,显然工匠十分用心,连绵成一片的假山,有的像拄着拐杖的白眉老人,有像飘飘逸仙的天宫仙女,竟还有个大寿桃形状的……知微自得其乐的想象着,越看越乐,不知不觉往假山群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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