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前几天知微见到的太后,眼下的太后实在狼狈的叫人不敢多看,否则便要担心小命不保。知微进去时,太后正犯了瘾,一群宫女太监战战兢兢的围着她,个个哭丧着脸,想上前拉住太后又怕冒犯太后尊贵的千金之躯。但又不能由着太后失去理智的伤害她自己,上回太后自个儿把额头撞了个包,当时伺候在旁的太监宫女全被皇上打了板子。
因而太后再度发作时,这些个伺候的宫女太监才会这般惶恐不安,紧张忐忑的围着太后,一来怕太后又把自己给撞了,二来,也是忧心自己日后的命运。待太后好了后,他们这些见证了太后狼狈的奴才也就活到头了吧!
因而对于知微的到来,他们实在称不上有多喜悦。
太后整个人蜷在宽大的床上,双手抱着头,浑身颤抖哆嗦不已,明黄的里衣被汗水浸透,披散的头发散落一床,好几缕被黏腻的汗水粘在额上脸颊,张了口剧烈的喘息,仿佛屋中空气不够一般,双眼紧闭着。
知微瞧见太后的模样,心里虽发急,却还是遵守礼数行了礼,景姑姑了一声:“李夫人快别多礼了,先瞧瞧太后吧。”
知微这才急忙奔过去,宫人自动让开一条道,方便知微到太后床边,见她两眼急剧的翻着,牙齿死死咬住嘴唇,知微忙道:“太后,知微得罪了。景姑姑,快给我一条干净的巾子。”
不等景姑姑吩咐,立刻有小宫女找了干净的布巾来。
知微一把接过,眉心深皱,急急道:“来两个人帮我按着太后。”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敢上前来。
景姑姑迟疑了下:“李夫人,今儿太后比之前好了许多,上一次太后理智全无,这次却是在自行忍耐,应该不用……”
知微不等她说完,急急打断:“掰开太后的嘴,别让她咬伤了自己。太后这会儿尚有理智,一会儿若控制不住,咬着了舌头就不好了。”
景姑姑一听,立刻跑开迟疑,喊了两个人跟她一起,小心翼翼掰开太后的嘴,知微趁机将布巾塞进太后嘴里,拉过太后的手腕,脉搏跳的飞快,手指下的温度也灼烫的厉害。
知微又扒开太后的眼皮看了看,手还未放下就见太后忽然痉挛的抽搐了起来,喉咙里发出紧窒而古怪的声响,似要呕吐出来。
知微急忙让画蔷取了银针来,在景姑姑等人的帮助下,取了几个镇痛解痉、安神止呕的穴位,留针一阵,就见太后缓缓睁开眼睛,虽然眼神瞧上去还有些浑浊迷茫,但方才的症状明显已经得到了缓解和改善。
知微忙取了针,景姑姑则是急忙将布巾从太后口中取出来,几乎要喜极而泣:“太后,您感觉如何?”
太后神色疲倦,景姑姑一挥手,就有人急忙去备热水给太后洗漱。
知微松了口气,等太后歇了一阵有了力气,便与景姑姑一道扶太后起身。太后生性好洁,这时候虽然还虚弱着,可浑身黏腻哪是她能忍的。
“知微丫头什么时候来的?”太后神色倒是如常,并不因自己在知微面前这般狼狈而觉得不自在或恼怒。
“一早便进宫了,方才从乐嫔娘娘宫里出来,乐嫔娘娘喝了药,道是心中松快不少。”知微顿一顿,又道:“乐嫔娘娘比您吸食的更多,想来那药剂确是有效的。不过为稳妥起见,还是等乐嫔娘娘再用两日,确定没别的问题再熬了药来给您喝。这两日便用针灸先缓解着,您看如何?”
宫人们手脚麻利的准备好了热水,太后满身是汗,气若游丝的由知微与景姑姑扶着往净房走去,虚弱的点了点头,苦笑道:“哀家活了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想临了却还要遭这趟罪。”
知微忙安慰道:“太后洪福齐天,不会有事的。”
太后叹口气,担忧道:“如今宫里尚且如此,朝中大臣、军中将士还不知道是何情状!北疆贼子到现在还没个下落,若等她们安然退回北疆,北疆王再无顾忌,到时只怕……南越国太平了这么多年,边城之乱刚平息,又出了这等事。若战火起,最可怜的还是百姓啊!”
景姑姑红着眼道:“那北疆贼子诡计多端、阴险狡诈,以这等污秽之物来动咱们南越的根本,简直该处以极刑!幸而李夫人及时发觉,否则等这污秽的东西渗透上下……”
太后冷冷一掀嘴角:“若真到那时,北疆贼子不需费一兵一卒就能轻易拿下南越,坐拥我南越江山!”
知微被太后冷然凛冽的模样吓到,不敢随意开口。
太后忽又叹口气,那凛冽的气息便倏地不见,“举国上下还不知有多少人染了这毒瘾,尤以军营为甚,皇帝这几天怕要忙的焦头烂额。外忧如此严重,偏那几个还闹腾的欢实,实在可恶!你是个心里敞亮的,如今渊哥儿手里握了实权,你得多劝着他,莫要得意忘形瞧不清形势而犯下大错。”
太后意下所指的怕就是三皇子与五皇子了,这个话题知微本不好参与,太后却提点到了此处,只好恭声应是。
听太后那意思,却是警告她管好李思渊,不要让他在皇权争斗上插上一脚。知微想着太后一向是不待见李思渊的,如今这般提醒,到底是警告还是善意的提点呢?
正想着,太后却是话锋一转:“昨儿有人到你府上去闹了?”
知微轻描淡写的带过去:“是,不过是个误会罢了,您老人家不用为替我操心,我好着呢。”
“你这丫头心宽,这倒是好。”太后扯了扯嘴角,约莫是想笑的,只是方才发作时已经耗尽了力气,这会儿便连扯一下嘴角都觉得费劲。“不过人都挑衅到府门口了,你还轻拿轻放的,没点儿魄力手腕,当心被人啃得渣都要没有!”
太后这样说,一是明白的告诉知微,昨日的事情她都知道了,二来也是挺她的意思。
知微倒也没有受宠若惊,一来戒除乌香的瘾且得靠她呢,再则,朝廷如今的武将多是如福老国公这样的老年将军,李思渊这般的年青一代太少了,与北疆一战只怕在所难免,朝廷总不能全派老将出马吧。朝廷安稳这么多年,那些个老将养尊处优多年不曾上战场,皇上能放心的下?
知微虽心里透亮,却也不敢恃宠而骄,笑道:“有您老人家在,谁能欺负我呢?谁都知道您最疼我的,要欺负我也得问问您老人家允不允再说。”
“你倒不客气。”太后白她一眼,随即道:“这次你立了大功,哀家与皇帝都不会忘记!”
虽然只是一句话,不能当做承诺来听,知微仍是感激万分的谢了恩。一路到净房后,太后便挥手示意知微不必跟进去服侍,“哀家这边儿倒是轻松了些,你便去瞧瞧皇后吧,她这两日也不好过。”
就这样脚不沾地犹如陀螺一样转了一天,回到侯府时已是掌灯时分,知微浑身酸痛几乎是从马车上摔下来的,幸好画蔷金铃及时扶住她。
两个丫头这一天也累得够呛,一回到落樱园,知微便让她们去歇着。姜嬷嬷与文杏扶了知微进来,一见知微走路都打晃儿,忙道:“文杏,快让人将温着的补药送过来。”
等喝了补药洗漱了下,知微总算恢复了些精神,姜嬷嬷年事已高,知微也打发她去歇着了,跟前便只留了文杏说话:“今儿府里没出什么事吧?”
“倒是没出大事。”文杏回道:“早前有京畿卫的侍卫来收缴乌香,二夫人很是配合,二话没说将乌香交了出来。三老爷却发了一通脾气,最后被强行搜了院子。还有便是银姨娘病了,梁太医去瞧了,五姑娘知道后脸色很难看。”
“病得可严重?”知微留心问道。
“奴婢偷偷让人去看了,说是起不了身,奇怪的是,梁太医虽然去瞧过了,却并未开药方,只叫银姨娘卧床养着。”
知微想了想,叹口气道:“你让人去瞧瞧,若五姑娘还未歇下,便让她见我吧。”
文杏闻言,有些不赞同的皱了下眉,劝说道:“姑娘也忙了一天,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知微宽慰的朝她笑笑:“没事,累过劲儿了,这会儿躺着也睡不着。”
况且李思渊还没回来,他没差人送口信回来,今儿晚上定是要回府的。
文杏只得喊了个丫鬟去请五姑娘,又张罗着给知微煮了一盅羊乳来。
五姑娘来得很快,挟裹着一身的怒气冲进来。
知微也没让文杏退下,微笑着瞧着她:“五妹妹,这天高物燥的,你还这般大火气,气坏了身子还不得是最关心你的那个人着急吗?”
五姑娘似憋了一肚子的火,瞧了文杏一眼,不客气的在知微下手坐下来,一拍桌子怒声道:“我娘……定是她又动了手脚。她这是在警告我……”
五姑娘声音低下去,胸口却是剧烈起伏着,垂了视线恨恨道:“不出两日,她一定会想法儿让人传信进来,我若不照做,只怕我娘要一直卧床养着。”
知微知道,五姑娘这是在跟她通气儿,贺氏要有动作了。她想了想,安抚道:“你也别太着急,到底姨娘的身体最紧要,若有个什么,你敷衍着应付,我也不会怪你。只一点,自己小心点,那水兰水莲还在院里子。”
五姑娘霍的抬起头来,紧盯着知微,半晌才喃喃道:“谢谢嫂嫂,你放心,无论什么消息,我都会先知会你的。还请嫂嫂帮我个忙”
五姑娘说着,喊了声红玉,红玉忙走进来,将一个鼓鼓囊囊的荷包拿出来,放在知微手边,便乖觉的退了出去。
知微用手掂了掂,似乎是些朱钗银钱,知微疑惑的看一眼五姑娘,五姑娘忙道:“嫂嫂方便的时候,将这荷包交给我娘,她手边银钱本就不多,我过来这边时,她还偷偷将她贴身的都给我了我。她如今病着,这府里的奴才又惯会捧高踩低,我心里实在担心……”
知微点头,让文杏将东西收起来:“这是你的孝心,你放心,我会交到姨娘手中。只是你也知道,我不好与姨娘来往过密,否则太太知道了,姨娘的日子只怕更要不好过的。我如今能力有限,姨娘那边,只能等日后……”
五姑娘紧紧抿住下唇,勉强笑了笑:“我知道,嫂嫂肯帮我已是不易,我娘,我会自己想法子。”
她顿了顿,似极用力的咬了咬唇,手指也攥的紧紧地,忽的抬眼望过来,眼里精光灼亮:“嫂嫂,你可不可以,帮我留意下亲事!”
知微有些讶异,随即释然,要一个女孩子家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知要攒多久的勇气。
“若有好的,自要替你留意着。只是最近事情多,也鲜少有应酬,你且先同我说说,你想要找个什么样的人家?”
五姑娘脸皮绯红,动了动唇,小声道:“我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李淑瑶那样的亲事是不敢指望,只要……只要对方同意让我带着我娘嫁过去,便是填房我也愿意!”
知微一惊,看着五姑娘认真异常的模样,脱口道:“怎么可能?便是真有人同意了,侯爷也不可能会同意让你带着银姨娘嫁人!”
她都想问问五姑娘是没睡醒还是怎么地,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且不说没有带着娘亲出嫁的规矩,就说侯府能同意吗?旁人知道了,还不知会编排出什么来,侯爷会同意才怪!
五姑娘冷冷一笑:“嫂嫂不用担心,我自有法子说服侯爷!”
看来这五姑娘对侯爷也是颇有怨念的,否则不会连声父亲也不愿称呼。
知微见她似胸有成竹,虽好奇但也不好多问,便道:“既如此,那我便替你留意着。只是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虽是庶女出身,那也没有做人填房的道理。你若信得过我,便耐心等上一等,可好?”
五姑娘长这么大,除了银姨娘再没有人这般耐心对她推心置腹的说话,不由得眼眶一热,泪眼朦胧的笑望着知微。用力点头:“我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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