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安顿好沈静欣,知微这才有空料理孔诗乔。
姜嬷嬷怕孔诗乔伤到知微,故而一直没让婆子们松手。孔诗乔由婆子们重重按在地上,一双充血的眼睛仍是恶狠狠地瞪着知微。
知微也没忙着理会她,换下了身上厚重的冬衣,这才舒服的坐下来。如琴机灵的上前来,取了美人捶给知微捶着腿脚。
“放开她吧。”知微对婆子们说道,“二姑娘这一路想来吃了不少苦头,瞧这形容憔悴的,可真叫我这做姐姐的心疼。嬷嬷,吩咐人做些二姑娘素日里爱吃的菜送过来。再叫人打了热水来,服侍二姑娘洗漱。”
婆子们虽放开了孔诗乔,但姜嬷嬷还是不放心,令婆子们守护在知微身边,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孔诗乔孤零零的站在那里,她穿一身旧的几乎瞧不出颜色的旧衣,衣裳鞋上都沾满了泥土草屑,与知微这处处透着精美华丽的屋子格格不入,更别提知微处处体现出的养尊处优、奴仆成群更甚她从前数倍。
如果不是当日她设计害她,还将她赶到庄子上,她今日过的未必会比她差!不仅如此,她还将那毁了她一生的梁方也送到了庄子上。那庄子上的人,全是她亲手挑选了送去的,梁方那狗胆包天的如何凌辱她,那些人也只当看不见!
她好恨!恨不得杀了所有人!
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再恨也没法杀了这所有人。她只好忍耐,只好委曲求全,她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被庄子上的人猪狗不如的对待,粗活累活全扔给她做。那梁方一有不如意,还会对她拳脚相向。许多次她都想要一死了之,可是想着总有一日,母亲一定会救她离开那个鬼地方!到那时,她一定会叫那些欺负她的人死无葬身之地!
她怀着这样期望一直在等,等京城里的消息,等母亲来接自己回京。等到她纤细雪白的手变得伤痕累累,等到她光滑白皙的肌肤变得粗糙不堪,等到她生下那孽种,等到她几乎快要绝望。终于盼来了京里的信,却是母亲病逝的消息!
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人来接自己,她知道再也没有人可以依靠。
她想离开,她想杀了这所有人。她在那些奴才肆无忌惮的嘲笑欺压下变得更加沉默,她知道自己只有等。
只是这回不再是等人来救她。
她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梁方的老子过寿,庄子里多数人都来了,她让那已经会跑会跳的孽种去买了砒霜回来,悄无声息的混在酒菜中,快意的看着那些人痛苦扭曲的死在她面前。
死了这么多人,怎么瞒得过去?在庄子里其他人发现前,她索性点了一把火。
早就不想活了,她站在熊熊大火中仰天大笑!
可是在横梁压下来的那一刻,她忽然醒悟,她还不能死,她还没有手刃仇人,她还没有为母亲报仇!
必须杀了罪魁祸首,才能祭母亲在天之灵!
她忍着被大火灼烧的痛苦冲出火海,发誓一定要回到京城,令她痛苦的根源,便如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一样,也要亲手毁去方才痛快!
她没想到令她厌恶的孽种竟也活了下来,为了不让人发现她还活着,她只好带着他一起赶路,一路吃了多少苦她已经不愿再去回想,直到遇到余娇。
最初遇上沈静欣,她其实并不大看得起她那卖唱的身份,但为了日后方便,她还是以余娇的身份认下了她这远房亲戚。她没想到机会来的这样快,沈静欣让她去找雷赫的尸体,她辗转打探到那沈静欣竟是李思渊养在外头的外室。她知道若安排得宜,这沈静欣可作很重要的棋子用。
却没想到,这枚棋子还未开始发挥作用,便叫知微拔了去。
她更没想到,她才开始动作,知微便将一切都查清楚了!
“有本事你便杀了我,否则便别叫我寻着机会!”孔诗乔浑身颤抖,气息几乎不能流转,咬牙切齿的开口道。
“你是我亲妹妹啊,我若杀了你,别人要如何看我?”知微微微笑道:“咱们姐妹俩许久未见,妹妹也别一口一个杀我杀你的,多伤感情啊。我知道母亲病逝的事令你十分难过,可再难过,也不能对自己姐姐做出这等事来,这样不仅妹妹没法自处,母亲九泉下知道了,怕也要不安的。”
“呸,我有什么不好自处的!我只恨不能亲手杀了你,以慰我母亲在天之灵!”孔诗乔胸腔里气血翻涌,要紧握住拳才能立住。“这里又没外人,你惺惺作态也没人看,省省吧你!”
知微轻叹一声:“妹妹昔日对我做下诸多事,如我刚回孔府之时,妹妹不但处处针锋相对,还在我回外祖家那一日狠心的雇了刺客来要我的命,妹妹可知当我得知此事时有多心寒?妹妹总一味指责我这做姐姐的不是,可曾想过这都是自己作恶的后果?”
“你,你知道?”孔诗乔怨毒的眼神微变,瞳孔飞快的收缩了下。
“你还记得金铃吗?后来她跟了我,妹妹雇刺客杀我的事,便是金铃同我说的,当时我还不信呢,道妹妹就算再讨厌我,也做不出这般狠毒的事来才是。妹妹一个人大抵是做不出来的,我想这件事,母亲想必也没有少出力吧。好在我福大命大,否则今日妹妹如何还能再与我说话呢。”
“呵!”孔诗乔短促的笑了一声,“你的确命大,几次三番都叫你逃了过去,连被贼人掳走,也能再叫李思渊救回来,老天真是不公,竟然这样厚爱你!”
“定是我平日里没做亏心事的缘故,老天才能这样厚爱我。妹妹与母亲若平日能多做些好事善事,想来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模样,更不会连累你亲爱的外祖父一家。”知微瞧着她空蒙蒙的眼神,轻柔笑道:“你放心,徐家被流放的那些人,我都没有忘记找人好好关照他们,他们同你一样,每天都过得非常精彩与难忘!”
“你这个……你这个恶毒的女人,你这该死的毒妇,你怎么不去死!”孔诗乔破口大骂道,她还未扑到知微面前便叫婆子们拦住了,只好拼尽力气诅咒道:“孔知微你这贱人,你这恶毒的贱人,你不得好死!死了后也定要下那十八层地狱,受那刀山火海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妹妹不小的人了,却还是这样冲动,母亲病逝,都是因为太过担心妹妹的缘故。妹妹若能懂事些,母亲也不会这样早便去了啊。”知微悠然说道:“妹妹不但不反省自身,倒还将母亲的死推到我身上,可实在叫人难过呢。”
她一顿,看也不看状若癫狂的孔诗乔一眼,只瞧着自己葱白如玉的手指,漫不经心道:“若论心狠手辣,谁又比得上妹妹,不但毒杀了自己的夫婿公婆以及庄子里那么多无辜人命,便连自己那幼小的孩子也不放过。也不知妹妹午夜梦回时,见到那孩子心里是何种想法,有没有后悔亲手杀了他,他还那样小啊,被自己的母亲剥皮放血,你说他痛不痛,他一定哭了吧。”
“哈哈哈哈……”孔诗乔骤然大笑起来,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全身的血似都烧到了头顶。眼中一片火辣辣的痛,几乎以为自己要瞎了,满目尽见的颜色只有血红一片。
“他该死!谁叫他是个孽种,是个不该存活于世的孽种!他们都该死统统都该死!是他们,还有你,是你们毁了我一生,你们都该死,都该死!”她说着,踉跄着后退一步,低头张口却是一口鲜血喷出。
她的眼睛渐渐失去神采,满是疤痕的恐怖面上布满了蜿蜒的泪痕,“都该死,全都该死……”
画蔷文杏紧张的看着她,都被她这般骇人的模样惊着了,团团围着知微护着她,生怕这已然疯癫的孔诗乔会做出什么来。
然而孔诗乔什么都没做,她一头栽在地上,昏死了过去。
“姑娘,这……”画蔷有些不知所措的瞧着倒下去的孔诗乔。
“二姑娘回来了,父亲知道了定然很高兴。”知微无动于衷的瞥一眼那张令人作呕的脸,“好好儿护送二姑娘回府,二姑娘做的那些事,也好好与老爷说一说。最后,告诉滟姨娘,定要仔细照顾二姑娘,可别让二姑娘再杀了孔府的人或做出火烧孔府的事来!”
画蔷咬牙道:“这样将她送回去,岂不是太便宜她了?这样狠心的人,连自己孩子都下得去手,简直不是人!姑娘,我们不能这样便宜了她!”
知微摆摆手,送回孔府是最好的决定。
徐氏是滟姨娘弄死的,滟姨娘得知孔诗乔是回来报仇的,只会将人看的死死的。想来,能用的法子定然也很多,让她像徐氏一样悄无声息的死去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好在这个隐患终于被拔除了。”文杏心有余悸道,二姑娘根本已经疯了,连自己儿子都能那么残忍的杀害,若她们大意一些,待二姑娘成了气候,姑娘不知还要遭到多少可怕的陷阱与谋害呢。
姜嬷嬷让人将孔诗乔捆得结结实实的,扔上马车快马加鞭的送回了孔府,余下的事,自不必知微再多操心了。
与文杏说了她与向旭的事,文杏虽红了脸,却还是仔细的听了。待知微言罢,道:“奴婢没有异议,但凭姑娘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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