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莱竟然主动上门拜年,郭地主十分意外也十分高兴,爽快地给了胡桃和胡硕俩人一人一个沉甸甸的大红包。
胡桃在胡硕的教导下,紧紧捧着红包奶声奶气地对郭地主道:“郭爷爷过年好,身体康健,发大财!”
说吉利话的时候,胡桃忍不住用手悄悄捏了一下那个大红包,发觉里面装的是纸一样的东西。
以胡莱描述郭地主的性格,应该给的不是草纸,难道大梁也用银票的么?
“好好好,咱们都发财!”郭地主一把将胡桃搂进怀里,拿胡茬蹭她的小脸:“难怪沈天霸那老家伙疼你,这小模样长得!”
原本他对胡桃的兴趣并不大,以为不过是普通的农家娃娃,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唇红齿白软绵绵香喷喷的小宝贝。他家里生的都是儿子,从来没有过抱女儿的体验,不由得越看越爱,都舍不得放手还给胡莱。
“您慢慢抱,我们不抢!”胡莱笑道:“要不,先让咱们进屋吧?”
郭地主这才回过神来:“对,进屋!外头风这么大,可别把小丫头冻坏咯!”
胡莱和胡硕相视一笑。
郭地主带着姐弟三人进了只有亲密客人才能踏足的内炕房,里面炭火烧得极旺,炕上铺着绸缎垫子,炕桌上满满都是点心。
郭地主抓了一大把糖块和果仁塞进胡桃和胡硕的手里,一边逗胡桃一边问胡莱:“我还以为今年你不上门了呢!怎么还提着这么多东西来,那胡家能愿意吗?”
胡莱并没有打算白吃白喝郭地主的,她扛着一小麻袋子的烧饼,在这灾年已经算是很厚重的礼。胡桃从游戏里带出来的吃食分量卖相都很不错,就算是平时送礼也不丢人,走亲访友很拿得出手。
“沈家给的米面,咱们自己做的小玩意,给您尝个新鲜。”
郭地主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他当着姐弟仨的面就掏摸出了一个烧饼,啃了一口后津津有味地嚼了起来:“喝!这筋道,香!你们还没吃饭吧,正好我也没吃,咱们爷俩喝点小酒,吃个滚热的锅子,好不好?”
胡莱说:“锅子就不用了,今天咱们家里吃饺子,只有老姑碗里的带油星儿,我们碗里的都咽不下去,我知道您这里厨房到夜深才断人,可怜我家小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白面饺子呢,随便弄几个给她,我们不拘吃什么都行。”
“小可怜儿,你怎么就摊上那么一个糊涂老货呢?”郭地主对胡桃做了个鬼脸,挥挥手:“今儿在爷爷这里放开吃,管饱管够!”
胡桃开心得拍起手来,好诶!
郭地主一声令下,没多久几个乡下打扮的妇人就端着热气腾腾的客饭鱼贯而入,麻利地将饭菜摆上。
胡桃看了一眼满满的炕桌,口水险些滴在了郭地主的袖子上。
糖醋鱼肚肉,白菜溜海丸,油炸花生米和香油拌三丝儿。
除去四道冷热小碟菜,还有一个高脚铜锅子,里头是腊鸡八宝肚片,粉条和冻豆腐在锅子里一道翻腾滚动着,飘着极为诱人的香味。
就在胡桃的眼珠子几乎要不够用的时候,一个妇人端着脸盆那么大的瓷盆儿走了进来,只见里面是满满一盆白胖饺子,被整整齐齐地分做了三堆。
“这个是荠菜猪肉馅儿的,这个是倭瓜油渣馅儿的,这个是酸菜羊肉馅儿的。”郭地主笑呵呵地一样夹了一个放在胡桃面前的小碗里,吩咐胡莱道:“把那酒坛子开了,咱们敞开喝!今儿要是醉了就在我这里睡下,不妨事。小子,你也来一杯?咱们白鹤原的男人从小就会喝酒!”
郭地主和胡莱胡硕三人热闹哄哄地喝酒划拳,胡桃则满心满意对付着面前的饺子和菜,吃得满嘴流油。
荠菜猪肉馅饺子里的猪肉应该是三肥七瘦的比例,肥美的度把握得刚刚好,柔顺的肉馅和切得碎碎的清香芥菜混在一起非常顺口。
倭瓜油渣是把倭瓜淘成丝儿再和油渣混在一起,所谓油渣即肥肉榨干油脂后所剩的产物,焦香脆口,与甘甜的倭瓜简直绝配。
至于酸菜羊肉馅儿饺子,胡桃评定为今日最佳!
酸菜羊肉本是宴席上的大菜,羊肉的腥膻被酸菜解除后只剩下肥美可口与欲罢不能,热滚滚地蘸着蒜泥碟吞下去,暖气从喉咙管直落到肚子里,使人幸福得直倒吸气。
胡桃一边吃着饺子一边吃菜,小嘴小脸上吃得都是酱汁和油,看得郭地主开怀大笑之余又有些心疼——年景不好,苦了没爹没娘的孩子啊!
酒饱饭足,胡桃抱着撑炸了的小肚子在郭地主怀里直哼哼,胡硕醉得倒在炕上,胡莱则和郭地主继续喝着酒聊天。
“看开春这光景,怕是一整年又下不来水啊。”郭地主低低道:“要是再旱下去,我就得厚着脸皮去沈天霸那里住一段日子咯。”
胡莱眉头一皱:“原上出事了?”
“田家洼的郝地主被吃了大户,还点了天灯。”
郭地主就说了这么一句,胡莱便没有继续问下去了。
所谓吃大户点天灯,是灾年里常见的惨事。土匪们没了粮食便会去地主家抢劫,若是对方不配合则会把人吊在杆子上杀死,非常残忍。
遇到这种年景,有些村民还没来得及落草就会和土匪们一道去地主家劫掠,抢完后照样回家耕田种地,不用担心官府通缉。
因为这是灾年特许的事情,没人觉得不对,所谓法不责众,谁让那些大户有的是粮食却不肯拿出来救济大家呢?
胡莱明白郭地主的担心,郭地主是葫芦庄首屈一指的大户,如果这边动荡起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去沈天霸那里也好。”胡莱说:“沈家庄结实,不怕匪。”
“可不是吗?”郭地主笑道:“那城墙和门楼子,啧啧!这还是太平年间,哪怕打了仗他也不怕——横竖他的庄子里有井,地窖里有几十年的粮食和咸菜,关上门谁都进不来。”
“什么时候动身?”
“就在这几天,等开春就走不成了!趁着晚上长,先把些粮食细软摸黑送过去,你若是得空陪我走几趟。”
“行。”
和郭地主聊了一晚上后,胡莱才渐渐明白,像郭地主这么做的并不止他一个。
大家都被郝地主的事情吓得不轻,宁肯抛弃舒舒服服的安乐窝主动送上大半存粮也要求个心安。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人活着,地契握在手里,多少粮食积攒不起来呢?
好嘛,舍不得给沈天霸进贡,结果人死了,省下来的粮食还进了别人的嘴,这买卖多不划算!
郭地主的身家果然丰厚,按照他自己所说,此行带去沈家庄的粮食不过是他存粮的一半,就用了几十头骡子的队伍运输了好几夜。至于剩下的粮食他放在了哪里,胡莱并没有过问,她深知郭地主是个有办法的人。
分别前,郭地主悄悄塞给胡莱一把钥匙。
“我这一去保不准什么时候回来,这远水救不得近火,出了点什么事也不好去沈家庄找我。我替你们姐弟仨留下些东西,都锁在我家后山那个的帘子洞里哩。”
胡莱沉默着接过钥匙,许久才低低道:“谢谢郭爷。”
“你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还带着两个弟妹,不容易啊!”
胡莱一手牵着怀抱胡桃的胡硕,一手紧紧握着郭地主给的钥匙,目送着最后一批骡队的离去,心中不由得感慨万千。
外人尚且知道怜惜他们无父无母,为何至亲的家人反而那样残忍薄情呢?
回到胡家后,胡桃第一件事就是迫不及待地从兜里掏出郭地主给她的那个大红包,只见是不同花纹图样的红票子,和她印象中的古代银票有些不同,不知道是作什么用的。
在胡莱耐心的解释下,她才知道这些是银庄的年票。
所谓年票就是代替年节赏赐的金银锞子的小额银票,拿着这个可以去指定银庄换现钱。
年票的大小都是一样的,上面的图案不同所代表的面值也不同。像郭地主给胡桃的这些年票上都绘着仙鹤起舞图样,每张可以拿去换十个大通宝,这一个红包里就有八十八张,也就是说郭地主给了胡桃差不多八两多银子的压岁钱。
胡桃紧紧地捧着红包,小脸兴奋的通红——这可是八两多银子呀!
她小财迷的模样逗乐了胡莱和胡硕,胡硕把自己的那份也塞给了她:“小妹拿着,这是我给你的压岁钱!”
胡桃想了想,还是接过了胡硕的红包,并响亮地在他的面颊上香了一口。
倒不是她爱钱到连二哥的红包都想要,主要是担心这钱没收好容易惹事。灾年使胡家的气氛一日比一日沉重,按照胡老太太那掘地三尺的个性,保不准哪天就翻了脸来搜他们的东西,这么多钱被她看到那还得了?
胡莱和胡硕再会藏东西也不过是挖洞塞缝,只要有心总会找到。她不一样,她可以把这些年票放在自己的随身游戏包裹里,胡老太太要是能搜出来算她厉害!
还是她先替二哥保管着吧,以后等他娶媳妇了再还给他。
胡莱故意做出一副失落的模样:“早知道我也厚着脸皮要一个红包了,还能赚小妹一个香香。”
胡桃立即抱住胡莱响亮地香了一口,胡莱满足地笑了,狠狠地亲了胡桃粉嘟嘟的小脸好几下,胡硕见状抢着过来要小妹再香香,小小的房间里回荡着开心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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