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太太开了心,赏赐的东西自然也少不了,只见她白胖的大手一挥,几个丫鬟慌忙端着盘子走了过来。
盘子里装的都是非常精致的点心,什么奶油艾窝窝,椒盐馅饼,黄金如意糕之类,全是胡桃爱吃的,分量也很足,一样样整整齐齐地堆在食盒里。胡桃一见到这些,眼睛顿时高兴地直发光,口水也险些滴答下来。
在平常这些或许还算不得什么十分贵重的赏赐,可在眼下这时候,点心无疑是比真金白银还实在的好物,赛金花和胡桃即便是被赏了一箱子黄的白的也未必有这么快活。
“赛大娘,我就欢喜你老人家和我说说话儿,每次和你聊那么几句,我这心里呀,别提多舒坦了。”高太太一边把点心往赛金花怀里塞,一边真诚地说:“您就把我这儿当自己家,爱什么时候来坐坐就什么时候来坐坐,住多久我都不嫌弃!”
赛金花一边把点心收入随身带着的包袱里,一边摆出一副真诚无比的模样:“太太,您这话说的!我是傻的呀?这里吃喝都有,太太你又是个顶随和不过的人,我要是有时间能不来吗?家里六口人,吃喝拉撒睡都是我操心,这不实在是不得闲嘛。”
高太太遗憾地点点头,随即补充道:“那,但凡有空,你先往我这儿来!”
“嗐,就算太太您不请,我也厚着脸皮来!”
胡桃在赛金花腿上端端正正坐着,差点没憋住笑。
赛金花哪里是忙家务没空,她是忙着“赶场”呢!一条街差不多有百来户人家,她几乎家家串到,哪一个都不得罪,哪一家都收获颇丰。如果只长期在一家来往走动,哪来的那么多免费吃的用的呢?
从高太太家出来后,赛金花看了看天色,对胡桃说:“看样子又要阴天,今天咱们就先不逛了,回去把衣服收一收吧!”
“嗯!”
赛金花抱着胡桃回了家,才刚踏进院子门口,就听得街上有人慌慌张张地边跑边喊:“天军来了,天军来了!”
天军的头目是一个叫王利的人,此人原本是个算命卖卜的,偶尔也做一回锡匠,胡乱凑合着过日子。旱灾爆发后,他不知道怎么的灵机一动玩了一回石像藏书的把戏,自称是玉皇大帝的九儿子天罚太子,特代表上苍来讨伐大梁,开辟新朝盛世。
旱灾下的饥民都是绝望的,尤其是大梁命人封了路后这种破罐子破摔的情绪就越发浓烈了,王利漏洞百出的讨伐书很快就招到了一大批鱼龙混杂的信徒,开始过起了土皇帝的好日子。
他并不懂用兵,也不懂抚民,带领手下用的完全是胡子那一套,只知道有吃喝有女人便好,在白鹤原转悠了好几圈发现没人,直到现在才知道,原来人都跑沈家堡去了。
王利并不知道沈家堡和沈天霸的厉害,单纯看着那高大威猛的城池和阴森森寒飕飕的箭塔有些发憷,本打算绕道而行,有人说堡里米面成堆金银遍地,他才像狗恋骨头一样徘徊不去,又不敢上前。
“太子,这沈家堡看起来像是块硬骨头!”天军的第一军师曹独眼道。
这个军师以前是“太子”的同行,嘴皮子很有一套,故而一直稳当当地坐着这军师之位。
王利点点头:“是块硬骨头!”
“可是硬骨头一旦啃下来,好处会更多!”
“那你的意思是?”
“耗着!咱们在下头守着,他们没吃没喝,还不得投降吗?”
“好主意!”
天军在沈家堡下面开始安营扎寨,沈家堡里的人眼珠子都不转一下,却吓坏了草棚区的人。
胡家人围成一团瑟瑟发抖,恨不得所有人都贴在墙根儿上,仿佛只有挨着沈家堡越近心里越有安全感一般。胡老太太有心打发人去找胡莱,死缠烂打也要进堡去,可是沈家堡所有的门都关上了,连守卫的影子都不见,别提见胡莱了。
胡莱姐弟仨在地字街上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家里六口人全部挪到了地窖上方的后院房里住,似乎只有寸步不离守着粮食心里才会好过一点。
“不怕,我都是经过数儿的人了!”
赛金花心里惶惶,却还要强撑起精神为另外几个人打气:“咱们愁什么?把门拿大石头堵上,家里有吃两年的粮,还有一坛坛的咸菜,什么事儿撑不过去?听我的,沈家堡是风水宝地,准没错!”
听她这么说,大家才稍微放松下来些。
胡莱再怎么勇敢有主意,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她皱着眉搂着自己的二弟和小妹,一言不发。
沈家堡和天军对峙了一个月,双方都没有什么动静,然而沈家堡和草棚区却有些人心浮动起来。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小道消息,天军并不是全员守着,他们有一小半的人负责在外面烧杀抢夺带物资回来,而沈家堡的米面都是有数儿的,吃多少算多少!
尽管没人知道沈家堡到底有多少粮食,可一个有进有出,一个只出不进,继续耗下去哪个更吃亏不是明眼人都能看穿的事情吗?
庄稼人大多都是本着靠地吃地的想法,总觉得无论家里有多少粮食都不能坐吃山空。天军会不会种地他们不知道,横竖人家没有守着一块地方吃死饭,渐渐的各种稀奇古怪的传言都开始流窜出来,有些听了让胡莱他们都哭笑不得。
可不管流言对沈家堡如何不利,沈天霸依旧是稳如泰山,既不出面,也不派手下人攻打天军,似乎是不在堡里一样,其他人也只好继续耗着。
接连耗了差不多两个月,天军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并不种地,平常吃喝都是靠抢,然而白鹤原上的人们几乎都带了东西躲在了沈家堡里,留下的也大多是些不值钱的破烂,吃不得喝不得的。在吃完所有来不及带走的家畜粮食后,天军发现即将要断顿,决定开始正面攻击沈家堡。
说起来倒也是个笑话,城里的还没有断顿,外面的反而断顿了。要怪就怪王利和军师贪心不足,想要把沈家堡据为己有变成天军的大本营之一,才一直舍不得挪窝儿,一步步沦落至此。
天军的武器良莠不齐,有些人甚至还拿着钉耙,沈家堡的地势极高,想要攻破只能运用特殊的攻城机械,然而他们什么都没有,只能靠人冲。
沈家堡的城楼子可不是摆设,日夜有人巡逻盯梢,天军的先锋人马还没来得及到沈家堡脚下的平地,就被无数火箭射成了火筛子,嗷嗷惨叫而亡。
吃了这一亏后,天军老实了不少,在军师的建议下,他们并没有冒着风险马上组织第二波攻击,而是退回了原地商量策略。
“军师,这王八蛋竟然有箭塔!”王利急了:“还是带火的!”
“太子,来硬的不行啊!”军师不慌不忙的说:“咱们来阴的!”
“什么阴的?”
“挖地道!”
王利心领神会地笑了。
他们一时之间不好找云梯和方车,那么最为简单的便只有挖地道了。军师找了几个较为隐蔽的地方,在决定开洞的地皮上搭了几个帐篷掩人耳目。白天故意什么都不做迷惑敌人,一到晚上就拼命挖图开洞移土,希望能早日直接挖到沈家堡去,一举屠光!
王利算了算,按照他们的人手进度,要挖进沈家堡大约还要一个月,于是便安心地带着得力手下去找吃的了。
不管沈天霸平时如何偏爱沈九,到了这种时候沈家的子女们还是异常团结一致的,此刻他们正聚集在沈宅的大厅里,议论着王利他们的举动。
“那孙子本人不在,似乎带了不少人走。”说话的是沈天霸的大儿子沈鹰,他长得宛如沈天霸的年轻版,说话的模样也气势极足。
“八成是去搜刮粮食去了!不然吃什么?多吃点,饿的像狗,老娘收拾起来没意思!”接过话头的是沈天霸的五女儿沈燕,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戎装女子。
“那剩下来的人在做什么呢?看着不像是白等。”
“那还用说,除了打耗子洞他们还能干啥?”
这话一出后,大厅里的人都笑了,是爆笑的那种笑。
王利并不知道沈家内部的这场小会谈,他带着可怜的吃食回到军营后第一件事就是查看地洞的进度,看完他表示很满意。
“不错,军师你献计有功,待攻下了这里,我头一个重重有赏!”王利拍着军师的肩膀。
“多谢太子!太子乃天佑之人,一定会逐渐称霸一方,最后一统江山!”
王利龙心大悦,听着军师悦耳的马屁,看着不断挖深的地洞,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反正此处和沈家堡隔着好远,不怕那些人听到。
然而就在半个月后,他笑不出来了。
“太子,太子不好了!”这次的军师失去了平日的风度和淡定,一张猪腰子脸憋成了猪腰子色,说起话来也结结巴巴的。
“怎么了?”王利刚刚还在做享受沈家堡战利品的美梦呢。
“这,这块地儿……下面都是花岗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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