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胡信和胡家其他的男人们一起走在回庄路上。赶路的期间,他不断整着身子,似乎有什么不舒服。
“怎么了,老四?”胡礼暂时不太清楚胡信和儿女们之间的隔阂,看在胡莱他们的面上很愿意对这个四弟表示一点关怀。
“没什么,就是白天做事的时候扭到了。”胡信不自然地笑笑,把声音压得很低。
然而胡仁还是听到了,他一向是眼观八方耳听四路的人:“哟,四弟,你扭到啦?难怪,今天三丫头没跟着来!往常有她在,你那边的活计怎么的也轻省不少。三丫头今儿怎么了?难得见她不上工,我呀,打从心底盼着有三丫头这么个好闺女呢!”
胡仁这番话明显是讽刺大过关心,胡信也听出来了,笑笑低头没说话。胡仁是他的大哥,身为大哥对四弟开一些不怎样友善的玩笑,在胡信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毕竟,在这种年头,不欺负弟妹们的大哥怎么配叫做大哥呢?
话题很快又转到了胡莱身上,没人发现胡信在黑暗中悄悄捂紧了腹部,手有点哆嗦,像是在怀里揣了一块燃烧着的炭一般。
不知道是不是之前倒运太久,胡信一下子时来运转,在工地上挖出了一包碎银,差不多有六七两重!
在反军的驻扎下,白鹤原上人们的生活逐渐恢复了往常的节奏,第一批日子短的豆麦上了市,商铺们也把积了灰的货物拍拍重新摆上架,银两的价值又渐渐地往回涨了。所以胡信发现这包碎银的时候,欢喜得整个人都在颤抖,心里像是喝了一碗甜甜的芝麻糊那样美!
说起来也是凑巧,本来他只负责抬木料石料,刘管事说挖坑那边人手不够,叫他去帮帮忙。偌大一片黄土沙地,就他一个人在那挖,没几铲子就挖到了这么一袋子宝贝,还没人看见!
胡信知道高氏手里还有不少钱,可是老花她的也不好意思。他计划好了,用这些银子先给金童看腿,再给玉童买个红缎子头绳,剩下则的全部给高氏,好让她一直沉着的脸露出个笑容。
胡信兴冲冲地筹划着,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计划已经完全把胡莱他们排除开外了。
一行人回到葫芦庄后,胡老太太叫高氏赶紧下厨做饭,男人们累了一天走回来怎么的也该好好喝完热的。高氏心里非常不痛快,正在灶前拿草把子出气呢,胡信悄没声儿地溜到了她身边,把一包东西递给她。
“忽然钻出来吓死个人了!”高氏没好气道:“你塞给我的是什么?”
“小点声!”胡信吓得不住去捂高氏的嘴:“是碎银!”
“什么?!”高氏也差点站了起来,听到外头有响动似乎是有人要过来,她慌忙把碎银包揣进怀里,顺手含笑推了胡信一把,胡信笑着小跑出去了。
王氏走进来时刚好撞到胡信夫妇俩这个作态,不由得重重地往地上啐了一口。
“哟,二嫂你这是怎么啦,嘴里面儿进灰土了?”高氏不是个善茬,立即笑着问道。
“我嘴里倒是没进灰,眼睛里进了不少,辣眼睛!”王氏讽刺道。
“怕不是这么回事吧?”高氏针尖对麦芒:“既然是眼睛里进灰,为什么二嫂你一嘴臭味儿呢?”
“我们乡下女人天天扒土种地的,嘴里的味儿自然不能和四弟妹你比;四弟妹一张小嘴又甜又香,不知道叫几个人尝过呢!”
两个人说着说着要打起来,胡老太太用力地掀帘子走进来了,骂道:“都一个个在这卖什么呆儿呢?男人们饿着肚子,你们还不赶紧着点儿?”
高氏和王氏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一个低下头继续烧灶,另一个气鼓鼓转身出了厨房。
“一个个的,都邪性了!”胡老太太皱着眉,并没有想太多就回了房。她得赶紧叫胡娇儿起床,可不能让老闺女错过了这顿小加餐。
吃过糊糊后,胡信迫不及待地和高氏一起回了房。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会感激新房的存在,不管怎么说,一家人单独住在一间房里,总比和其他兄弟家人挤着住少了许多麻烦。
“胡老四,还真有你的呢!”高氏见了是货真价实的碎银后,笑得很开心,给胡信倒了一碗水:“打哪弄来的?”
胡信一边喝水,一边略有得意地说:“从土里挖出来的。”
“你可真行!还有别人知道这事儿吗?”
“没,当时就我一个人!”
“爹,我要吃糖葫芦!”金童躺在炕上嚷嚷着。
“爹,我也要吃!”玉童不甘落后,金童打了她一巴掌:“谁许你吃?你的也是我的!”
“金童,不许欺负妹妹!”高氏轻轻地打了金童一下。
“不闹不闹,糖葫芦你们都有,都有!”胡信笑得很慈祥,
四个人正说的热闹,忽然有人来敲门了。
“谁啊?”高氏非常警觉,立即把碎银包裹塞进枕头下面。
“是我。”胡莱道。
胡信和高氏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胡信起身去把门给打开了。高氏面朝里背对着人躺在炕上,摆出一副很冷淡的模样。
“怎么啦三丫?”胡信站在门口,并没有把胡莱往里头请的意思。
胡莱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胡信不知道怎么的莫名心虚了,下意识让开了位置,惹得高氏飞快地回过头瞪了他一眼,随即又翻回面去。
胡莱走近房里,不着痕迹地打量了一圈,用沉痛的口气道:“爹,老五他烧得有些厉害,请大夫来看看吧。”
“什么?”胡硕下意识问道,高氏猛地咳嗽了两声,他才没继续问下去。
“我说三丫头啊,这小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是常事儿,犯不着动不动请大夫。”高氏凉凉道:“这点子小事,这么晚了还去惊动大夫,说出去叫人笑话。”
胡莱没有理高氏,而是把话直接问到胡信的脸上去:“爹,你说呢?”
胡信迟疑了,支支吾吾道:“只是烧的话怕是没什么大碍,正好明儿一大早要请大夫过来看金童的腿,到时候一起看吧。”
高氏恨铁不成钢地在暗中拧了胡信一把:好好的和她说这个做什么!悄声儿地只让大夫看金童一个不好吗?再添上一个又是一笔花销!胡莱向来对外称自己手里没钱,到时候大夫开个什么药,不还得胡信出么?
胡莱不依:“发烧岂是能拖得的?小孩子烧着烧着把脑子烧坏的事也不是没有,爹你要是怕黑,我自己去请。”
胡信本想答应,高氏很快就接话了:“三丫头,丑话说前头,大夫你请就算你的!别到时候让你爹赔钱。”
胡信把头深深地低了下去。
胡莱笑了:“姨,谁请大夫算谁的,那老五又算谁的儿子?”
高氏一时语塞。
“给自己儿子请大夫也叫赔钱的话,给你家金童治腿算什么,往水里打钱漂儿吗?”胡莱懒得继续和高氏歪缠,直截了当把话亮起来问:“爹,老五生病看大夫的钱,你是出还是不出?”
胡信哆嗦了一下,点点头:“我出,我出……”
他以为胡硕只是普通的受凉发热,在乡下请大夫不过是两三百钱的事情,再加上点乱七八糟的本土草药,凑一堆儿也超不过五百文,即便他没有捡到今天这银子,用攒下来的工钱支付也是绰绰有余。
沈家新堡上的活儿原本是发口粮,后来银价稳定下来,也渐渐开始发起现钱来。像胡信这样的劳壮倘若不领口粮的话,一天差不多能拿三四十个钱,大不了拼着十几天的活儿白干。更别提他刚刚发了一笔横财,从里头拿出几钱银子给胡硕看病,他还是舍得的。
胡信吐了口,胡莱就去请了葫芦庄的老江湖马铁嘴来。
这个马铁嘴主业是算命先生,闲着的时候给牛马畜牲接生,也会治小儿惊风和老人中风,并且一向颇为公道灵验。他是见多识广的人,一张嘴也能说会道的惹人喜欢,葫芦庄一带无论哪家但凡是有个头疼脑热的第一个找的便是他。
马铁嘴上门的时候,胡信才想起去胡莱他们房里看看胡硕。这不看还好,一看他也吓了一跳——胡硕脸色蜡黄口吐白沫,叫得十分凄惨,一看就是大病。
“老五,你没事儿吧?”胡信结结巴巴地问。
就算没事儿被你拖出事儿了!胡桃在心里腹诽道。
胡莱出门的时候,胡桃和胡硕便知道大姐把胡硕“病”的事情告诉胡信了,本以为胡信很快就会来查看情况,胡硕连姿势都摆好了,然而等了许久都没人。
令人难堪的寂静充斥着房间的空气,胡桃不由自主地握住了胡硕的手,胡硕看了她一眼,反而笑着安慰她:“小妹,我没事儿!他不来更好,我这样拗着怪别扭的!可算能好好躺一会儿咯!”
尽管胡硕表现得这样乐观豁达,胡桃还是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失落和寂寥,心不禁狠狠地揪疼了起来。
二哥呀二哥,你为什么要这么懂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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