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莱锁好门后,呆呆地坐在了炕头上,一言不发。
胡桃心里非常可怜自己的二哥,这个时候也顾不上注意自己这具身体年龄的表达能力了,轻轻地趴在胡硕耳边对他道:“二哥,五丫能挣大钱,都给二哥,金山银山都没二哥重要!”
胡硕点了点头,抱住胡桃亲了一气,痛痛快快地流了一场泪。
把心里挤压着的东西全部哭出来之后,他恢复了精神,反过来抱着胡桃安慰受伤的胡莱:“大姐,你知道小妹刚刚和我说什么吗?”
胡莱木然地转动眼珠,半晌才接话:“说什么?”
胡硕把胡桃的话重复了一遍,胡莱像是被冻僵的人终于烤上了火,浑身开始有点暖意了:“小妹这么说?真乖。”
“可不是?这普天下的娃娃,就没有一个像咱们家小妹这样懂事贴心的,咱们还有啥不知足的?”胡硕劝说道:“大姐,想开点吧!就当咱们爹掉水里淹死了,还是咱们仨相依为命过活,和以前一样,多好!要不是小妹被山神娘娘看中,咱们也活不到今天;眼下咱们仨都吃饱喝足活蹦乱跳的,已是天大的造化,娘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也会替咱们高兴!至于其他的,那都是描补的。”
描补的在他们的土话里的意思是指弥补,补偿或者还债的意思。白鹤原上的人认为人的福寿都是有定数的,如果一个人忽然有了好事,那么他必定在其他方面有些折磨蹉跎,胡硕是在指胡信转变心肠这件事,是他们好好儿活下来冥冥之中应该付出的代价。
被胡硕这么一开解,胡莱的心里总算慢慢纾解开来了,再加上胡桃和胡硕的合力逗趣,她的脸上总算出现了笑容。
“得啦,好好躺着吧!”胡莱轻轻地弹了这两个小家伙一人一指头:“明儿还不知道该怎么演呢!”
“还演什么呢?大姐,咱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机会想办法分出去吧!”胡硕冷笑着道:“这家里其他人的样子你也看到了,咱们还有什么好留下来的?”
胡莱没有马上答话。
胡桃爬到胡莱身边,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她,胡莱瞬间心软了,一把抱起了胡桃。
“大姐,我想大娘他们了。”胡桃软软糯糯道:“我们和他们一起住,高兴!”
胡莱琢磨着胡桃的话,最终释然一笑。
“那咱们可得好好商量商量,怎么借这件事分家吧!”胡莱低声道:“这可是天赐的好机会!”
胡硕和胡桃相视一笑,胡桃下意识对他一击掌,胡硕不知道这个规矩,还以为小妹高兴得要打他,笑着用手掌接住了对方的小爪子,倒也算误打误撞地击掌成功了。
大概的思路一旦定下来,具体细节的敲定并不困难。因为一颗五两银子的宝王丸胡家人就自乱阵脚到了这个地步,那么接下来只需继续增加药费的数目,加重他们的负担感,那么不需要胡莱他们自己动手,恐怕胡老太太都会第一个跳出来要宣布和他们划清界限。
“二弟,这些时怕是要委屈辛苦你了,好好装病一段时日。”胡莱冷静地分析道:“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用管,奶奶那边我自会有说辞。”
“大姐,瞧你说的!”胡硕乐了:“装病还有什么委屈辛苦的?躺在炕上哎哎哟哟就成了,什么都不用干,多舒服啊!这要是也叫辛苦的话,那我宁愿天天这么病着!”
胡莱噗嗤笑了,同时又想到另外一个现实的问题:“我出门的时候,你吃喝什么的怎么办?他们可不会好心料理你!”
胡硕想了想,道:“不怕,这不还有小妹吗!瞅着没人的时候吃点点心就是了,等晚上回来锁上门,咱们还不是爱怎么吃就怎么吃?”
胡莱放了心:“行,那就早点睡吧,明儿我去一趟县里!这事儿光靠咱们和铁嘴伯恐怕还缺着点儿火候,我还得去找另一个人帮忙。”
胡硕眨眨眼,表示他明白了。
当晚一夜无话。
次日清晨,胡莱很早就起床洗漱出了房间,没料到胡老太太居然起的比她更早,见她出来慌慌忙忙地迎了上来。
“三丫头,老五他……”
“还在喘气,这一晚上总算是熬过去了。”胡莱淡淡道。
她看得很分明,尽管胡老太太竭力想要表现出惊喜和欢欣的神情,可是她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浓厚失望出卖了她,胡莱知道胡老太太必定是整宿盼着胡硕死,这个认知让她的心底更加荒凉了。
除了胡老太太,这个家里还有多少人心中期待胡硕挺不过这一晚呢?
胡莱不知道,也不愿意知道,她只觉得这个家名义上是她的家,这些所谓的家人身上也都流着和她相近的血脉,可真正亲近的却寥寥无几,尤其最为至亲的那个男人,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离他们很远。
无论她如何努力忽略那些贪婪与刻薄残忍的过往,竭力讨好,取悦他们,换来的都是这样毫不动摇的冷酷无情。哪怕是一条狗,在快要饿死的时候受了他们的恩惠,也必定会在他们病危的时候急得团团转,有些人真的是喂不熟,连狗都不如。
“啊……啊,真是太好了!”胡老太太言不由衷地道,尽力露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我这个心啊,总算放下来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巨大的失望和恐惧压住了胡老太太,无论再怎么会做场面,此时她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只能尴尬地和胡莱两个人面面相觑。
胡莱懒得看她继续这拙劣的表演,直接道:“我去县里一趟。”
“去县里做什么?”胡老太太条件反射地问:“去请大夫吗?你哪来的钱?”
胡莱说:“我没钱,所以要去县里借。”
“去县里借做什么呢?”胡老太太给她出主意:“去找郭地主!不……不行,得去找沈天霸!我和你说,老五的病我算过了,少也要往五六百两银子里算,郭地主未必肯拿出来,沈天霸可就不一样了!你知道他家多有钱吗?几百两对咱们来说是几辈子都攒不下的钱,他们家松松手就滑出去了!”
胡莱看着胡老太太,像是在看什么奇怪的动物:“我们和他什么关系,他好好儿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
“怎么没关系了,五丫头不是他救的吗?这说明你们和他有缘分!”胡老太太似乎完全意识不到胡桃当初为何会被沈天霸救:“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顺手儿再去他家求一求,老五的命可不就救下来了!”
胡莱微微笑了笑,半晌道:“再说吧。”
胡老太太哎了一声,见胡莱始终不接她的话茬,只得支支吾吾地言明自己的意思:“三丫头……我和你爷他们商量过了,咱们家就算全都卖了也没这么老些钱,就算去借,咱们家既没有值当的家底,也没有过得去的保人,还是不要动这个心思了。老五的病……看他自个儿的造化吧!不是咱们狠心不救他,是咱们家太穷,无能为力呀!”
胡莱嗯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家走了。胡老太太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是不是心情沉重的缘故,胡莱没有平常那样快的脚程,赶到县里的时候已经是接近晌午了,邓老三正在和家人一起吃晌午饭,看到她来又惊又喜。
“丫头,好些时候不见你了,兵荒马乱的真叫人心里悬得很!最近怎么样?得,先别说这些,上炕吃饭!”
胡莱本来还想和他客气一番,架不住邓老三真心请她吃饭,死活拉上了饭桌,亲手给她盛了满满一大碗米饭,还用饭勺子揿得扎扎实实的,几乎硬的筷子挑不动。
邓老三的家常饭很朴素实在,大盆的炖豆腐,炒面筋,大白菜和焖茄子,荤菜是一样木耳肉丝。他不住地把肉丝往胡莱碗里夹,就连木耳肉丝的肉汁也拼命往胡莱碗里倒,怕她客气不好意思。
“不知道你来,没来得及准备什么好的,吃个现成热乎劲吧!”邓老三说:“晚上咱们喝酒,八个海碗的席请你!一直欠着你的人情,心里怪不舒坦的!”
胡莱看出来,要是先不把饭菜给吃了的话,那些话恐怕是说不出口了,只得老老实实按照邓老三的意思把碗里的都给吃了,正好她空着肚子赶路也有些饿。
吃饱后,邓老三带着胡莱去了偏厅,叫人端上来两杯消食茶。
“丫头,这段时间你都去了哪儿啦?你不知道,闹天军的时候我亲自赶着车去你们那一带找你,可惜庄子里的人都跑尽了,也不知道你下落,我这心里怪惶惶的!后来我托你的福,找了个关系混入了沈家堡,也曾托人顺道去外头打听你,只可惜一直没消息。”
“真巧,我那个时候也在沈家堡呢。”胡莱笑了:“在地字街上。”
邓老三愣了愣,猛地一拍大腿:“这叫怎么说来着,我住在人字街!横竖我那么辛苦找你,咱们就隔着一条街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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