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出租车绕过一条高档的商业街，七拐八拐后，停进了一条巷子口。
季雪茹跟着陆建下了车，看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情不自禁张大了嘴巴。
这条巷子只开着一家小饭馆，甚至说小饭馆都不合适。
因为门口的招牌明晃晃的写着：老杜涮肉坊。
“这就是你们说的老地方？”
陆建点了点头，看她一脸惊讶的表情，解释道：“我知道，这种地方很不符合你的身份。”
“可吃饭，饭菜合口味才行，我敢打包票，吃过这里的涮肉，保管你不会再去第二家。”
季雪茹压根不信。
从小到大，她从来没有在这种环境下吃过饭。
一般外出，几乎都是酒局较多。
在高档的包间里，各色人等推杯换盏，觥筹交错，聊起事情来也更有氛围一些。
而这里，更像是为了吃饭而吃饭，看不出一点商务的痕迹。
饭馆里的人并不多，七八张桌子只有一桌上了菜，其余的全空着。
季雪茹推着陆建走了进去，老板刚好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就像是看到老熟人一般。
“哎呦，小陆，你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陆建打着哈哈，随口敷衍了个理由，拉过季雪茹，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的朋友，一个单位的，你叫她季秘书就好。”
“哦，你好你好，看着蛮乖巧的嘛！”
老杜憨态可掬的伸出了手，季雪茹看了一眼，他手上还沾着油光，另外一只手插在袖兜里，姿势有些怪异。
虽然有些心理不适，但季雪茹还是快速的伸出了手，同时礼貌的笑道：“你好。”
老杜好像很开心，又冲着厨房招呼道：“老婆子，别忙活了，小陆来了，赶忙先紧着招呼一下！”
厨房里传来一声粗犷的回应，紧接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的嘴唇很奇怪，季雪茹从电视上看到过这种嘴唇形状，医学上被称作兔唇。
但现实生活中，她还是头回见到这样的人。
一时间不禁多看了两眼。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下意识举动很不礼貌，刚想说点什么，挺着大肚子的老板娘已经走了过来。
“来，今天没什么客人，包间都空着，我领你们进去。”
陆建一把就拦住了她，笑道：“婶子，你别忙活了，这里我也熟，我带她去。”
老板娘还想说什么，但陆建已经朝着季雪茹使了个眼色，直接拉着她的胳膊进了最近的包间。
包间门关上，季雪茹还是满脸的愧疚。
陆建先示意她坐下，推着轮椅又从冰箱里取出一瓶饮料，放在了她的桌前。
“老板跟老板娘都是残疾人？”季雪茹将吸管插上，小声问道。
陆建笑了笑。
“你还蛮机灵的嘛，一眼就看出来了。”
“老板娘那是天生的，但是老板的左手掌是意外，额，也不算是意外。”
陆建靠着窗点了一根烟，挠了挠头，吐出一口烟圈。
淡淡的说道：“大概十几年前，老杜是火车站里的管理人员，有一次见义勇为，跟歹徒搏斗的时候，被那混蛋用西瓜刀砍断了。”
“当时的医学没那么好，送到医院的时候没能接回去，他也因为感染，左臂当时打了很多药，现在恢复不了，算是整条手都废了。”
陆建说的淡然，可眼里多了一抹阴霾。
他弹了弹烟灰，将窗户打开，笑着又说道：“我和小朱常来，一是因为这里的涮肉确实好吃，第二个嘛，也有点私心……”
季雪茹双手托腮，问道：“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当时我笔试刚过，刚去市委办公室接手的第一个案子，就是老杜的诉求。”
“要补偿金？”季雪茹下意识脱口而出。
陆建连忙摆手。
“老杜不是这样的人，他说自己的老婆要做手术，你也看到了，很严重的先天性兔唇，不做手术的话，等再老几岁，上面的肌肉一松，吃饭都合不上嘴……”
“他是想问问有什么福利机构能募捐善款，或者面向社会求助之类的，只是试试……”
季雪茹愣了一下，有些羞愧的低下了头。
文职工作每日都要经手大量文件，可季雪茹的确没有留意过这个案子。
她要是知道，一定会主动安排人去募捐。
陆建将烟头掐灭在烟灰缸里，又说道：“你不用可怜他们，这些年虽然没能大富大贵，但他们的日子也算是能凑活的过。”
“加上我和小朱时不时的来救济一下，咬咬牙也能撑下去。”
“这不，你也看到了，他们这么大年纪了，还响应国家号召，想再生一胎呢。”
听到这话，季雪茹收回思绪，轻声问道：“他们有孩子吗？”
“有，两个都是军人。”
说到这里，陆建很是自豪的笑道：“我去年来的时候，他们一起帮厨，算是见过一面，都是一米八几的大高个！”
季雪茹也跟着笑了笑，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两人说话间，老杜将厨房熬好的汤底端了上来。
别看只有一只手，端的四平八稳，稳稳当当的放在了炭火架上。
陆建帮着点了打火机，等里面的火势起来，老杜又去厨房提着两个菜篮进来。
有荤有素，满满当当两个菜篮子。
“哟，老杜，你这中彩票了啊，这么下血本。”
“你小子，好几天没来了，今天咱爷俩多喝几杯。”
说着，一屁股坐在了陆建的边上。
因为动作过大，左臂晃晃悠悠很难控制，他连忙用右手重新塞回了袖兜。
陆建像是没瞧见一般，主动帮他点了一支烟，然后起身想要去拿酒。
季雪茹一把按在了他的轮椅上。
“你现在是伤员，不能喝酒。”
老杜眉眼含笑，乐呵呵的说道：“听你女朋友的，快坐下，我一个人喝就成，你以茶代酒。”
“我不是……”
季雪茹刚想开口解释，陆建已经先一步开口了。
“老杜，注意措辞，是同事。”
老杜哈哈大笑，而季雪茹话只说到一半，又尴尬的吞了回去。
这么急着撇清关系，好像我配不上你似的……
季雪茹沉默着往锅里饭菜，看着拄拐的陆建走两步路都气喘吁吁，知道又是扯到肋部的伤口了，不禁皱起了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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