丛林中鸟雀虫鸣,更显静谧。
一千老卒无声无息,安抚战马,列着军阵,严阵以待!
黄忠正要请命,自己亲自前去查探。
前方忽然响起一丝马蹄声响,很是微弱。
声音由远及近,渐渐清晰。
大群骑兵,终于缓缓出现。
前方一张大黑脸,晃来晃去,最是显眼,正是周仓!
陆远眸光微眯,从周仓身上挪过,看向了旁边一个中年人,稍稍疑惑。
中年人骑乘战马,身着甲胄,腰佩宝剑,身后大队骑兵相随,显得威风凛凛。
不过此人凤眉月眼,眉宇威严,三缕长须很是精致,显然在这乱世之中依旧常常修饰,显得贵气逼人!
陆远已经大概猜出了来人身份,只是心头依旧疑惑重重。
黄忠不明所以,策马跃出,顺手给了周仓一个头皮,骂咧咧道:“混账东西,你怎么回事,害得老子担心!”
周仓眉头一拧,看了看身后一群自己麾下,迟疑良久,才恶声恶气道:“老子有事要跟主公汇报,先不与你计较!”
他纵马上前,直奔陆远。
大群斥候尾随在后,横端强弓,有意无意瞄着另一队骑兵。
“主公,这是豫州刘繇,他要与你谈谈!”
周仓毫无废话:“我军斥候跟踪他后,他主动挑明此事,其余麾下步卒,只为阻断袁术的汝南退路,对我军并无敌意!兄弟们为了确认此事,这才耽搁了时间,让主公担忧了!”
陆远一怔,刘繇要跟自己谈?
自己帮他搬家的大仇,他肯放下?
不过周仓虽然谋略不足,但办事却最为严谨。
既然已经确认,那么刘繇的其余步卒,必然是奔着袁术退路而去。
这个倒无需质疑!
“久闻将军刚毅俊朗,文武双全,今日终于得见!”
刘繇率先开口,在马上微微欠身:“繇,早就有心拜访将军,可惜一直忙于俗事!此次听闻将军莅临谯郡,繇,喜不自禁,这才奔袭而来,欲与将军共谋天下大事!”
他面色坦然,好像根本不知陆远前来,是为了端他老巢一般。
被曹操一路追杀,也被他说成了千里奔袭,只为相见陆远!
“使君雅量,倒是让陆某惭愧了!”
陆远不动声色:“不过天下大势涛涛,如浪如潮,顺者昌,逆者亡,我辈俗人岂可谋算?而且使君应该能想到,如今谯郡情形……”
他开口提点,顺昌逆亡,却也想看看刘繇到底要图谋什么!
这么一个逼着青壮赴死,引发豫州兵灾的人,装什么慈眉善目!
毕竟他大军在侧,并不怕对方算计。
“将军此言大谬……”
刘繇从容自若:“将军身为一州刺史,天下武职第一人,手握大军,已经足以影响我大汉未来,岂可自称俗人!至于谯郡,我大汉富有四海,繇,岂会在意一个谯郡!”
陆远正要回话,却忽然看清了周仓撤出后,刘繇身后的骑兵,不禁眸子一热,话风急转。
“使君不介意,可陆某却心中难安啊!”
陆远满面踟蹰:“如同使君麾下这些骑兵,高居战马,横眉冷目,个个如狼似虎,显然对陆某不怀好意!陆某一时迷茫,不知这是使君面目,还是他们的情感流露!”
他大概猜出刘繇想跟他商谈之事,但这些西凉战马,岂能轻易放过!
只是一个个骑兵还在马上,明显不能杀人抢马!
“将军何必如此!”
刘繇仰面大笑:“繇,此次只率一千轻骑而来,置自身生死于不顾,岂敢对将军另有所图!而且繇久知将军喜好,这只是见面礼而已,本就无需将军费心!”
他回身一声轻喝:“于糜,战马留下,自行领兵下山驻扎!免得在此死于非命!”
一群骑兵毫不迟疑,似乎早得吩咐,径自留下战马,步行下山而去!
陆远呆了呆,就这么简单?
千余匹西凉战马,果然没让自己费心,就当成了见面礼……
这个于糜,名字也有点熟悉,不过此时倒也不重要了!
反而是刘繇,既有大礼相赠,又来亲身涉险。
这到底是多大图谋……
“使君之心胸雅量,陆某惭愧!”
陆远笑容和煦:“不过使君既然了解陆某,那么应该知道,陆某不喜隐患!此刻使君麾下尽散,若是陆某心生恶念,使君如何自处?”
无论刘繇想谈什么,他也得先看透刘繇为人。
只是一群斥候正在纷纷牵马,却让他眼皮乱跳。
这囊中之物,何必如此争抢,简直丢人现眼!
还好他麾下讨逆军依旧藏匿丛林,并未现身!
“将军说笑了!阳翟之事,你我皆知!繇,还需代兄长谢过将军!”
刘繇神色自若:“将军胸藏天下,才不会逞一时意气!繇此次前来,正是要与将军谈谈天下,可惜此处太小,天下太大!”
他已经挑明,阳翟大战,陆远有意放过刘岱,就是为了牵制朝廷。
如今陆远已经得逞,朝廷陷于颍川争夺战之中,无力控制各地州郡。
这才让陆远毫无阻碍,拿下扬州,却能依旧打着匡扶朝廷的大旗,名正言顺。
“使君睿智,此处的确不合适!”
陆远微微点头,回身招呼黄忠笑道:“搭一个军帐,也好让我与刘使君相谈!”
阳翟之事,陆远还不想外泄。
如今已经占得便宜,终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而且刘繇为人,心狠手辣,却依旧如此姿态,也让他更加疑惑!
将士们风风火火,很快搭起一座小型军帐。
陆远袍袖一挥:“使君,请!”
刘繇翻身下马,正要寒暄,却忽然见着一个老农迎面而来。
老农一脸憨笑,手上却毫不含糊,上上下下将他浑身摸了个遍。
刘繇心中恶寒,此人应该就是黄忠,天下闻名的大将,竟然如此无礼!
只是依旧有些疑惑,黄忠搜身,明显是害怕自己暗算陆远!
可为何没理自己的随身佩剑?
这个陆远以骑射闻名天下,现在已经下了战马,要与自己在这小帐中相谈。
难道不怕自己效仿当年蔺相如,暴起一怒,血溅五步?
“好了,还算老实,没带暗器!”
黄忠老实巴交一笑:“别自称繇了,我们主公听不惯这个,更不愿跟你寒暄,有话直说就好!”
刘繇一怔,此人无礼也就罢了,还如此不讲规矩?
自己和他主公说话,他竟然也敢开口。
不过他看陆远似笑非笑,这才恍然大悟。
这个黄忠是陆远心腹,所说之话,自然有陆远授意!
刘繇心思电转,忍下心头杂念和厌恶,笑脸一扬:“将军,请!”
一张大汉地图被铺开,旁边只有陆远和刘繇二人。
“将军,此时你该明白了吧,这就是大势!”
刘繇开诚布公:“大汉十三州,洛阳那个黄口小儿占据几州?京城一隅之地而已!而我等扶持刘虞,幽州,翼州,兖州,豫州,荆州,如此五州之力,孰轻孰重?”
陆远若无其事:“如今的大汉皇位,如同烫手山芋,刘虞未必愿意接啊!”
“将军号称假寐之狐,但此刻只有你我二人,难道将军还要假寐?”
刘繇一脸坦然:“皇权旁落,我等皇室自然心急如焚!龙椅上的黄口小儿,岂能重振皇纲?刘虞是我皇室长者,自该有所担当!无论他愿不愿意,这个重任他都推脱不掉!”
他心中不耐,陆远明显是在装糊涂。
只是局势如此,他不得不强忍怒气。
陆远微微点头,语气淡淡:“可你等行事,以袁绍马首是瞻,这是为了重振皇纲?”
“非刘不王,我等虽然借势袁绍,但他算什么东西!”
刘繇语气稍显激动:“袁绍自封官职,早已形同反贼!但将军却与他不同!将军虽然强取扬州,却依旧按照朝廷规矩行事!我等要匡扶大汉,要的就是我大汉这份规矩!”
陆远在地图上的益州点了点,摇头失笑:“最先坏规矩的,就是你们大汉皇室吧!”
“益州刘焉……祸起之源!”
刘繇轻叹一声:“先帝被他蒙骗,以至于如今天下,刺史和州牧几经反复,职权不清!他是我大汉宗室叛逆,而袁绍,袁术,董卓,马腾,孙坚之流,则俱是我大汉反贼!”
他顿了顿,转而振奋:“如今只等将军助力,我等集六州之力,大势可定!无论宗室叛逆,还是大汉反贼,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唯有将军始终未坏规矩,又有从龙之功,可封大将军!”
他目光火热,紧紧盯着陆远。
只等陆远表态,助他匡扶大汉,重振皇纲!
大将军,统领天下兵马,王侯之下第一人。
这个重饵,他相信没人可以无动于衷。
陆远稍稍沉吟,点了点荆州,笑眯眯道:“刘表呢,他会是你等助力?”
“荆州刘表……我宗室之耻!”
刘繇沉声感慨:“刘表其人,在外,钻营取巧,同时交好长安董卓,京城刘协,以及我等!在内,竟然与世家合作,作茧自缚,不知利害!如此毫无立场,懦弱不堪之人,不值一提!”
他稍稍尴尬,陆远一语,把他的五州之力划去了一州!
可惜刘表其人,他们身居高位,有目共睹,实在无法为其辩解!
陆远漫不经心,终于伸手点在了幽州上面,神色自若道:“公孙瓒呢,如何对付他?”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只想知道袁绍一党,要怎么拖公孙瓒下水!
毕竟现在公孙瓒,依旧一心戍边,无心中原乱局!
“将军,你此时还不明白吗!”
刘繇稍显不耐:“天下之大,唯我大汉富有四海!因此我不在乎谯郡与沛国这弹丸之地,也不在乎几匹西凉战马!只要能为我等助力,一些金银财帛,宝马良驹又算得了什么!”
陆远微微点头,这才明白了他们的手段。
金银财帛,美人宝马,最是简单,也最为有效!
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终究逃不过这个道理!
陆远摇头失笑:“虽然我也不认同京城刘协,但相比起来,他毕竟在守着祖宗基业!守业更比创业难,唯有败家最简单啊!”
刘繇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不认同刘协,还骂他们一党败家?
此人已经和董卓,袁绍结了死仇,现在还敢同时得罪京城的黄口小儿,和他们皇族一党?
荆州刘表是四处拜佛,毫无立场,此人却是四处得罪,树敌于天下!
难道不要立身之地了?
陆远却再次伸手,点着地图上的颍川问道:“所以你们败家,不光是要败光大汉的土地财富,还要败光大汉百姓?”
“将军,这是什么话!”
刘繇眉头一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我敢送出谯郡和沛国!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为了我大汉皇权,为了我宗室皇纲,那些百姓虽死犹荣!”
他稍稍沉吟,语气淡淡:“如果将军无意与我等结盟,那就算我高看了将军的雄心,也高看了将军针对袁术,这个上屋抽梯之计!告辞了!”
他起身欲走,只想看看陆远会不会出言挽留。
一个大将军之职,难道还不能满足此人胃口?
“使君,稍安勿躁!”
陆远笑容满面:“使君大概不懂,你要谋算公孙瓒时,已经坏了陆某心中底线!而听了陆某的秘密后,就走不出去了!跟我去皖城吧,总有一口鸡汤喝!”
刘繇脑中一懵,失声惊叫:“你敢扣留我?”
形势变化太快,他根本不曾预料。
一个公孙瓒而已,怎么会坏了此人底线!
不过他毕竟是一州刺史,不同于孔伷那等徒有虚名之徒。
刘繇迅速恢复平静,只是满脸阴沉,眸子微眯,静静盯着陆远。
“对!”
陆远笑容依旧,直言相告:“陆某本该杀你,以绝后患,只是不想袁术独大,这才留你一命!不过你发号施令,指挥豫州大军时,陆某需要先过目!”
他依旧希望按着原计划,让袁术重创后,继续回汝南替他守大门。
“你不敢杀我,还要让我为你所用,真是痴心妄想!”
刘繇手按剑柄,嗤笑一声:“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这道理你懂!我与沛王那等徒有虚名的皇族不同,你还杀不得!”
他神色自若,缓缓靠近陆远。
忽然之间,手上剑柄一提,试图挟持陆远出营。
来谈判时预料过种种情况,自己都不会有危险。
可惜不曾想到,一个公孙瓒而已,竟然成了此人底线!
虽然笃定此人不敢杀他,但被人扣留,他岂能甘心!
只是他的宝剑刚拔出一寸,忽然感觉眼前一花。
一只拳头迅如闪电,一个食指关节如同重锤,“咚”的一下狠狠敲上了他的胸口。
刘繇胸口一闷,喉咙一甜,一口逆血“噗”的仰面喷出!
那股劲道直透肺腑,让他眸中神采迅速黯淡!
刘繇兀自吐着血沫儿,囫囵发问:“三曰不敢为天下先,你怎么敢……”
陆远眸光幽幽:“陆某不愿掀桌子,但只是不愿,并非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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