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再轻轻的一拧,他索性放下手中的瓷碗,身子往屏风处走去,再从里面走出来时,身上已经裹上了夜行衣。
既然倚兰说那个女人很可怜,他倒是要去见识见识。
世间可怜之人何其多,她那样,到底苦在哪里?竟然能让倚兰深夜冒着身份被发现的危险到这里来找他……月入云中,夜深风起。
靖王府松涛居的院子里,方楚楚在黯淡的夜色中,低眉淡目,已经跪在那里好几个时辰了。
在这漫长的时间里,她几次差点昏厥过去,但临到最后,她还是挺住了。
她想,如果这个时候她昏厥过去了,她肯定会惹来夜辰朔和柳芊芊的嘲笑,这俩个人恨不得看到她最悲催的一面,越是这样,她越不能让俩人得逞了。
松涛居内,柳芊芊此刻正躺在床上,而春苗坐在她床边手里正剥着一个大大的桔子,欢天喜地的向柳芊芊禀告着想院里院外最新的进展。
“姑娘,你是不知道啊,那个方楚楚跪在院子里,头发都被风吹乱了,身上的衣服也早被风吹皱了,脸色也变的像层纸一般,你说她活不活该,竟然敢得罪姑娘你。这次以后奴婢倒是要看看她还敢不敢得罪姑娘你。”
柳芊芊嘴角冷笑,鼻息里却冒出来一丝酸气,心里收了收,可还是收不住,勾着唇嘲讽道,“她个贱人,死狐狸精,她活该,罪有应得。要不是她身上还怀着孩子呢,这次我非让表哥像上次那样用皮鞭伺候她。”
“对啊,对啊。”春苗附和的点了点头,“这次算她走运。但她总不会一直那么好运气的,总有一天,姑娘你一定会收拾她的。”
柳芊芊那双秋水眸子一转,微微努了努嘴角,压低了声音道,“那表哥呢,他现在在干什么?”
“姑娘,王爷就在隔壁的书房那里批改奏折呢。”
柳芊芊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又赶紧的催促道,“你去,让厨房做点点心,再泡壶好茶,给表哥送去。”
夜辰朔体恤柳芊芊的身体,特地让人在松涛居打造了一个小厨房,还请了有经验的厨师,平日里夜辰朔其他的妃子和夫人都是吃大厨房烧的饭菜,单单柳芊芊一人可以吃私房菜。
春苗会意,瞬间就明白了柳芊芊的用意,立马就领命了退了下去。
等到她按照柳芊芊的命令,泡好茶,端上上好的点心走进书房里,她瞬间就被有股低气压萦绕在她的身边,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子连抖了几下。
书房里,夜辰朔心情似乎不怎么好,书房的地上已经扔了好几个纸团。
“表小姐担心王爷,特地让奴婢到厨房泡了壶参茶,并带了些糕点,希望王爷不要辜负表小姐的一片心意。”春苗压下心中的寒意,小心的说道。
“嗯,放下吧。”夜辰朔语气森寒的说道。
春苗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到书桌上,眼珠子偷偷的往夜辰朔那里一转,发现夜辰朔好像在临摹字帖。跟着柳芊芊几年,柳芊芊对夜辰朔很了解,她对夜辰朔也有一些的了解。他知道夜辰朔在生气或者不高兴的时候,通常会喜欢临摹字帖。
那么现在他肯定是生气和不高兴了。
既然做主子的不高兴,那她这种做下人的就得小心了。
“你下去吧。”夜辰朔冷幽的眸子轻睨了春苗一眼,淡淡道。春苗听到这话却似乎像得到了赦令一般,高兴的便要下退。
夜辰朔看了一眼桌上的参茶和糕点,嘴角露出一抹极淡极淡的笑容,低头又继续临摹字帖。但他很快的便不得不承认。今天他的思绪完全不在道上,平日里他临摹了半个时辰的字帖,心里淤积的惆怅就会散去,可今天,他已经写了快要一个时辰了,可是他的心境依旧迟迟没有得到缓解。
相反,他越写心里越是烦躁。最后干脆把手中的毛笔往砚台上一丢,长袖拂过桌面,桌子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的往下掉,致使地面一片狼藉。
“来人!”他唤道!
书房的大门被人推开,有人轻声的走进来。
“怎么是你?”夜辰朔挑着眉头,冷眼的望着一身月牙色衣袍的祁郧。
祁郧本是不想来的,可是他心里放不下方楚楚。刚才到院子的时候,看见她依旧挺直着腰跪在那里,他心里疼惜不已,再也顾及不了别的,直接就进来了。
“王爷,你真的要这样责罚她下去吗?你只追究她的责任,那你表妹柳芊芊呢?”祁郧脸上的表情沉重,于心不忍的补充道,“她现在本来就有身孕,身体又不怎么好,你让她跪在那种青石砖上,万一弄不好,会一尸两命的!”
夜辰朔眉心有一道蹙痕快速的滑过,冷峻的面庞在黑夜里更显得卓然茕立。
他说,“祁郧,你最近变的有些婆婆妈妈了。方楚楚她毕竟是……本王的女人。本王想怎么处置她,自然是本王的权力。”
他说道“本王的女人”五个大字时还故意加重了语气,想要起强调作用。
祁郧脸色倏然变白,胸膛起伏不已,有些疏离道,“好啊,既然王爷这样说,那祁某也不敢再叨唠王爷了。祁某只有一句话,如果她肚子里的孩子有事,您的表妹柳芊芊的病在下也无能为力了。”祁郧那只覆在刘海之下的眼睛因生气而变的妖冶无比。
他袖子重重的一甩,再不做片刻的停留,直接起身离开。
夜辰朔突然暴戾的将掉在他脚边的砚台往祁郧消失的方向踢去。那砚台强行被他的脚力踢起,瞬间粉身碎骨。
“祁郧,不就是个女人嘛,还是个贱女人,你至于这样为她和本王作对嘛?”
夜辰朔仰头冷笑着,狂狷的眼眸有着一抹淡到几乎捕捉不到的落寞和凄凉,凌厉的嗓音划破长空,打破了整间书房安静的氛围。
他有些气氛的冲到书房,快步的走向院子里。
黯淡的光线下,那抹纤细的身影变的越来越清晰。
他的脚步走到她的跟前停下,方楚楚长长的羽睫眨了眨,依然挺胸的跪在青石砖上。
“方楚楚,你可知错了?”他冷冷的启唇,声音里还夹杂着些许还没有掩饰好的愤怒。
方楚楚嘴角微抿,眨眨眼皮,没有抬头,说道,“婢妾不该纵容倚兰打春苗。婢妾知错了。”
好一个知错。她只承认不该让倚兰打春苗。可是芊芊呢,她得罪了芊芊,这笔账又该怎么算。而且这个女人都跪了这么久,说话的语气竟然仍是这般的淡漠。这不免又让他心里不爽了好久,唇角勾出一抹冷冷的寒意,“方楚楚,你要是蠢,那本王就不介意多费些口舌跟你说下。在这王府里,芊芊是主人,而你只不过下贱的奴才而已,记住以后记住你的身份,想要与芊芊争宠,那要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飞上枝头变凤凰的。”
方楚楚心里冷笑,和柳芊芊争宠?
真好笑!他夜辰朔未免太高看自己了吧。以为所有的女人都必须围在他身边啊。
“王爷的话,婢妾谨记在心。”方楚楚脸上的神情木讷,如同被抽走灵魂的木偶,面无表情地说着话。
夜辰朔眉头又轻轻的拧紧,幽深的眼睛紧紧的盯着她脸上的神情,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表情。可惜,他并没有从她的脸上看到他想要的那种眼神。
他心里那份失望正在慢慢的向外扩大,一种熟悉的烦躁感也开始冲击着他的脑神经。
他很讨厌这种感觉。面前的这个女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他的权威,总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就连在床上,她眼里也有着掩饰不住的嫌弃。
她到底想要干什么啊?就不能像王府的其他女人一样吗?要么做个像李艳那样性感妖娆的女人,身材惹火,用尽手段勾引他。或者可以像林妙云一样。虽然身材不怎么样,但重在“贤惠”上,王府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能处理好,为他排忧解难。
明明有这么多前辈可以学习,可她偏不?偏偏喜欢忤逆他,偏偏喜欢和他的表妹过不去。难道她以为她真的可以挑战什么吗?
挑战他的权力?挑战他的前势?
抑或者挑战他对她的忍耐力?
不过,不管她想要做什么,她都太高看她自己了。她不过就是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只要利用完了,就再也没有任何的价值了。
“好了,今天看在你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就减轻你的责罚了。你可以回去了。”他蹙着眉头,“善心大发”的说道。就像祁郧说的那般,她现在处在特殊时期,他不能逼的太甚了。
“谢谢王爷。”方楚楚声音飘忽的如天上的云彩,忍着身上钻心的疼痛,她咬牙摇摇欲坠的从地上缓缓的爬起来。
夜辰朔看着她那廋小的身子在夜风中摇曳,他背在身后的手轻轻握紧又放开,一番思想斗争后,他这才下好决定,如果在这期间方楚楚幽求他,那他再帮忙,如果她没有开口求她,那只能……“王爷没有其他事情,婢妾……婢妾就先离开了。”大概是跪的太久了,这样猛然的站起身,方楚楚一时有些不适应,感觉自己的脚下像是踩在云上,脚步都是虚浮的。
夜辰朔的眉头又皱了下,阴沉着嗓音道,“嗯,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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