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让就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眯眯地在那里乐。
这个孙女,越看越让他满意,只可惜,不是个带把的啊。不过,满意归满意,刑让心中还是不由微微有些遗憾,若是这孙女是个男孩子,自己哪里还用担心家族后继无人?
……
城南客舍。
璋郡这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在门外磨蹭了半天,终于“偶遇”到了皇长孙殿下,自然没有继续缠着皇长孙殿下,在门外一起喝西北风的道理。
“殿下可也是前来拜见黄石公的?外面不是叙话之处,不若我们到里面再说如何……”
好不容易挤到赵郢面前的左家家主左雍,见赵郢身后的锥古,神色之间已经隐隐有了不耐之色,当即主动提议。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看到皇长孙殿下微笑着冲他点了点头,眼中似乎闪过了一丝赞赏之色,顿时心中一喜,越发殷勤。
“殿下这边请——”
见左雍这老东西,投机取巧,踩着大家出头不说,竟然还恬不知耻地侧着身子,在前面亲自为皇长孙引路,众人不由心中暗暗鄙夷。
又有些后悔,自己没有主动开头,不然怎么会让这老东西得了先机。
“殿下,这边请,这边请——”
围在赵郢身边的几个老家伙,也瞬间反应过来,侧着身子,请赵郢和张良等人先行。赵郢笑容温和地点头回礼。
“有劳,有劳,诸君请——”
众人如众星拱月般,簇拥在赵郢身后,朝着客舍的方向走去。眼前这一幕,让附近的商铺中偷偷看着这一幕情况的百姓,不由瞪大了眼睛。
“我认识前面那个,那个应该就是左家的家主……”
“……若是没看错的话,外面跟着的那个,好像是城东张家的嫡长子……”
“什么好像,那就是,看到了没,他前面的那个,就是他家阿翁,如今张家的家主……”
“……”
所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可是张家的家主啊,璋郡城中响当当的大人物,可是现在,竟然连里面都挤不进去,只能在外面眼巴巴地跟着。
“那里面围着的那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竟然如此大的脸面……”
有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位老哥,你恐怕是刚来的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当中那个长得又高又壮又俊俏的年轻人,恐怕就是当今的皇长孙殿下……”
这边话音未落,就被一个头上长着疤瘌的汉子,把话接了过去。
“张老三,不知道就别瞎说,什么好像,那就是!那天皇长孙殿下进城的时候,我正好赶边上,在路边看过一眼——当时皇长孙殿下,还冲我笑了笑……”
“冲你笑笑,就想冲过去给人家当狗是吧,瞧你这浑身骨头都轻二两的德性……”
店铺里热闹的氛围,戛然而止。
长着一头疤瘌,刚刚还在笑话张老三瞎说的汉子,闻言,瞬间就要发火,可回头一看说话的老者是谁,马上就哑了火,挠了挠头皮,躲一边去,不说话了。
刚才接话骂他的老者,城南贺家的贺老六。
鄢郢之战,他的大兄,战死,二兄残疾。邯郸之战,他的四兄,阵亡。李信伐楚,五兄被乱箭射死。他的长子,在秦楚最后一战中,没了,就连小儿子,也瘸了一条腿。
这位贺老六与秦人之间,仇深似海。
憋了半天,也不知道是谁,低声嘀咕了一句。
“你那么有志气,有本事别领人家的赈济粮啊……”
这声音不大。
但让贺老六的脸庞瞬间涨红如血,他猛地起身,连胡须都有些抖动,张了张嘴,似乎想要骂人,但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挥舞起的手臂,终究还是无力地垂下,叹了一口气,一把抓自己有些破旧的米袋子,低着头,脚步有些踉跄地走了。
一直到贺老六走远,才有一位上了年龄的老者,有些不满地瞪了一眼,刚才低声嘀咕的那个年轻汉子。
“韩老四家的,骂人不揭短,贺老六也不容易,说话别总往人伤疤上捅……”
那汉子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在那里小声嘀咕了一句。
“我就见不得他那一副大家都欠他钱似的的德性——上了战场了,难不成只能他杀人家,不许人家杀他?说到底,大家还不是各为其主,要怪也得怪那些上面的贵人老爷们,跟我们这些泥腿子有个屁的关系,跟疤瘌哥有什么关系……”
“算了,算了,都不容易——贺老六,一个人拉出一大家子也是够难的,若不是有那个慈善堂,我估摸着他们这个冬天都要撑不过去了,他贺老六再硬气,总不能看着一大家子孩子饿肚子……”
这话让一屋子的人都不由沉默了。
要说恨秦人吗?
恨!
可秦人来了之后,大家的日子,其实都比原来好过了。
除了更加苛刻繁琐的律令,让习惯了散漫的大家有些不适应之外外,战乱没了,赋税少了,官府还给分了地,虽然不多,但比起原来,是真的好了。
虽然依然清苦,可一家子人可以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我们家祖祖辈辈都是泥腿子,大字不识一个,前天,我家那大小子,会写自己的名字了,还识数了,是跟着去村里的先生学的,先生不收束脩,就连书本都是免费的,我张疤瘌不能端起碗来吃饭,放下碗来骂娘……”
头上长着疤瘌的汉子,忽然站起来,低着头,涨红着脸膛道。
“我娘生了病,没钱抓药,是人家慈善堂给免费治的——我是个浑人,不懂什么大道理,也不懂那些大人物说的什么仇不仇的,我只知道,人不能知恩不报,皇长孙让人救了我娘,又免费教我家小子读书,就是对我们有恩,我们得认……”
张疤瘌的话,让铺子里的气氛,又是一阵沉默。
与他这种情况类似的,不止一家,有不少人自己家的孩子,又或者是亲戚家的孩子,也都在跟着秦人的读书先生在免费读书,虽然只是在蹲在露天地里读,虽然只是拿着树枝在地上跟着先生画,可这不是有了读书的机会了吗?
在此之前,何曾有过!
皇长孙到璋郡之后的政策,大家都有目共睹。那都是看得见,摸得着的实惠,不像以往的贵人老爷们,好处许了一堆又一堆,到最后,实际的好处,一点没有。
“若是,以后大秦的皇帝是这位皇长孙,好像跟着秦人也不错,起码家里的孩子能认识几个字……”
这个念头,忽然就开始出现在不少人的心里。
……
赵郢并不知道,自己这前呼后拥的一幕,落在周边那些小人物的心里,竟然还衍生出那么多故事。此时,他在众人的簇拥下,已经走到客舍的院子之前。
这家客舍,虽然靠近城南,位置稍微有些偏僻。
但占地却不小,外面挺大的一个院子,可以供来往的客商停驻车马,还有可以供客人吃酒用饭的酒楼,算是璋郡城中比较大的一处客舍了。
赵郢一行人的到来,早已经惊动了店里的掌柜。不等赵郢等人走到地方,就已经呆着店里的舍人,恭恭敬敬地侯在了门外。
“小老儿魏三,拜见皇长孙殿下,见过各位贵人……”
赵郢笑容温和地点了点头。
“你无须多礼,我们来此处,是想要拜会寄住在你客舍中的黄石公,还要劳烦贵掌柜帮忙通传一二……”
“不敢,这是小老儿的本份……”
说着,就要转身去里面通知那位黄石公。谁知道,不等他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温和苍老的声音。
“老朽不过黄石一区区老叟,岂敢劳殿下与各位贤者亲至——”
话音未落,客舍大门里已经走出来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位身穿浅黄藂罗衫的绝色少女。
赵郢见状,急忙快走两步,一脸惊喜地迎了上去。
“小子赵郢,见过黄石公,咸阳一别,一晃已经数月,我长恨不能在先生身前,时时请益,不曾想今日能与先生相会在这江南水乡——”
黄石公笑呵呵地躬身回礼。
“殿下过誉了,殿下虽然年幼,但博闻强识,才学惊人,乃是老朽生平仅见的当世奇人,每每与殿下交流,总有受益匪浅之感,能在此地,复见殿下当面,老朽也十分惊喜……”
直到此时,跟在赵郢身后的璋郡诸人,这才知道,原来这位大名鼎鼎的黄石老人和眼前这位皇长孙竟然还是旧相识。
而且听两人这话里的意思,两人还是忘年之交,对这个皇长孙还极为推崇?
想到这里,所有人不由下意识地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张良。
难怪张良这个反秦的急先锋,会中途变节,投入这位皇长孙麾下,恐怕是暗中得到了这位黄石公的指点……
张良这是不知道,身后这群人怎么的,不然非得当场吐血不可。
眼看着自家师父和自家殿下,已经寒暄完毕,张良这才快步迎了上去,冲着黄石老人深施一礼。
“学生张良,拜见恩师——”
黄石老人看着恭恭敬敬地拜倒在自己面前的张良,捋着胡须,微微颔首。
“起来吧,不必多礼——”
张良这才直起身子,与一旁的许负见礼。
许负笑吟吟地看着他。
“师兄,多日不见,你身上的贵气和福泽已经越发浑厚,已经有了荫庇家族子孙的余者泽了,恐怕再过不久,您就可以重现你们张家的辉煌了……”
张良素来知道,自己这位小师妹,在相术一道上,已经得到了自家师父的真传,甚至隐隐有了几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迹象。
但此时不是他们寒暄的时候,所以只是笑着拱了拱手,就让开了视线,非常自觉地和许负一起,站到黄石老人的身后。
“我等见过黄石公——”
直到这个时候,璋郡的这些人才得到了与黄石公寒暄的机会,纷纷上前见礼。
黄石公拱手为礼。
“有劳诸位高贤来此,我本意是带着小徒游历一番,长长见识,没想到竟然惊动了这么多的长者亲自前来,实在是惭愧……”
“先生客气——”
众人纷纷回礼。
皇长孙殿下还在那里站着看呢,他们也不敢在这里与黄石老人寒暄个没完,当即就有人提议。
“先生和殿下,能来我们璋郡,是我们璋郡的福气——这客舍地方狭小,恐怕容不得这么多的贵客,此地离寒舍最近,不如请先生和殿下移步寒舍,我们一边喝茶,一边叙话如何……”
众人见又被左雍这狗贼抢了先机,不由暗自咬牙,纷纷上前,热情洋溢地邀请。
“还请殿下和先生去我们家,我们家虽然简陋,但有一园林,乃是请高人布局,里面小桥流水,亭台楼榭,还算精巧,乃是我们璋郡有名的休闲去处,不如请先生和殿下移步一观……”
赵家的家主话音刚落,一旁赵家的家主便挤上前去,热情地邀请。
“依我看,先生和殿下不如移步我们赵家,我们赵家别无所长,但盛产美酒,不要说璋郡,就算是整个江南,若说美酒,也无有能超出我们者,当年就连前楚王室,每逢饮宴,也必选我们赵家美酒……”
“……”
这可是好机会啊!
若说能请皇长孙与黄石公一起驾临家中做客,对自家的好处,几乎是不言而喻,谁愿意被人拔了头筹?
此时,自然是人人争先。
眼看着众人还要再争,赵郢环顾众人,然后回头,冲着黄石老人,笑着拱了拱手,直接建议道。
“我常闻,世间唯美酒与美人不可辜负,我们今日就先选择赵家如何……”
黄石老人不由哈哈大笑。
“善!老朽对赵家的美酒,也垂涎已久。记得上次喝的时候,还是在楚王的宫殿里,今日既然赵家主亲自相邀,老朽那便厚颜去尝尝如何……”
黄石老人这话,让所有人下意识地心中一紧,偷偷地瞥了一眼赵郢的脸色,见赵郢神色如常,浑不在意,这才重新恢复了笑意。
“如此,甚好,我等正好可以沾沾先生和殿下的光,尝尝这赵老儿私藏的美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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