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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暂且把嫦娥和老瘦猴的恩怨压下一板,说说李大山父子被“唰”之后的情景。
嫦娥再次出嫁之后,大柱子和他的爹,生活看不到一点亮色。
小撮合被上次大骂一通,再也没有进过他表大爷的家的门。两个闺女高兴而来,在娘家苦苦等了二个月,最后败兴而归。
经历了这一次的风波,老李头的人整个的像换了一个人,全然不像一个60多岁的人,像是一株被霜打过的茄子,本来就是一脸风霜,现在那张脸上的皱纹更是沟渠纵横了,真是把中华民族的五千年经历的苦难全都写在脸上。你看左边脸上,写得是陈胜吴广起义壮志未酬的遗憾,右边脸上刻着岳飞屈死风波亭的冤屈。至于他的眉宇间,你既可以读出姜子呀卖面时候的落寞,又可以看出窦娥上刑场时,那一翻指天骂地时的无奈,甚至还可以看到南唐李后主失去朝廷后,“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的无奈,以及宋代词人晏殊“无可奈何花落去,”的意境。那双年轻时候炯炯有神的眼睛,如今像蒙上了一层荫翳,是那样的灰暗和无助,本来像车轮子一样提溜乱转的,甚至从牢里出来,眼窝虽然凹陷下去,但是那眼睛里面,仍然充满着希望和向往;甚至在被批斗时,头虽然低下了,但是从他那间或趁人不注意时候的一瞥,还是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大兰子换亲,抱了一个空窝,那眼睛里还有亡羊补牢,犹为未晚希望;二兰子跟人跑了,那眼睛里仍然可以读出东山再起的期待。可是现在再看他的眼睛里,已经找不到任何的内容,一片空白,真的像《红楼梦》里描写得那样,“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的大地真干净。”人一旦没有了精神,身体上就显得十分的萎缩,本来是一个非常精干的老头,如今走路腰杆也挺不直了,活象一只大马虾。李大山原来说话,那是什么样的,何半仙曾经很夸张的说,那真是如同黄钟大吕一样,而今,如同蚊子哼哼。
前几次失败,他还都有自解自劝的理由。被王小坎捉弄,他还有二兰子做后盾;二兰子跟小白脸跑了,他也还不着急,他还年轻,也还可以重整旗鼓;说给老大,神差鬼使的成了二柱子媳妇,失去了,也得到了;这一次是二柱子离了婚,发誓再也不回旮旯村,十指望坏事变成好事,如愿以偿地解决大柱子的媳妇问题,谁知道却是猫含猪尿脬空喜欢一场,嫦娥又另嫁了他人,自己一天老一天,大柱子一天大一天,二柱子回来遥遥无期,什么希望也看不到了,这一个老光棍,一个大光棍的日子何日是个尽头?如今的李大山,像是一只被斗败了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像是一个寡妇抱着一个奄奄一息的病孩子,伫立在茫茫黑夜中,既听不到鸡啼,也看不到曙光。
人常说,希望越大,失望越大,这话一点也不假。李大山之所以这么一蹶不振,就是因为他从最高峰的山峰摔下来,摔得鼻破眼肿。像是一个推牌九的推家,先前赢得盆满钵满,一条子下去,一下子输得精光,他怎么能不烦恼?像是一个有十成把握的将军,敌人已经被围在城堡之内了,出逃的路径全部堵死,几乎成为囊中之物,瓮中之鳖,突然敌人神兵天降,自己内部又出了奸细,结果是输得片甲不留,他怎么能不悲歌?像是一个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壮士,在擂台上比试,由于偶然的疏忽,结果输在一个七寸钉皮的武大郎之类的人手里,他怎么能不扼腕?
所以有些劝世箴言劝人们,不论何时何地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还是很有道理的。心思不宜想得太高太大,中国的话往往都是转轴子话,这样说,有道理,那样说,也有道理,有些甚至是完全悖论,鼓励人们要上进的,要大有作为的,叫“心有多大,世界就有多大,”可是从另外一个方面,又是“心有多大,烦恼就有多大。”所以有人总结经验说,本来就没有抽象的对和错的道理,只有具体的对和错的道理。人生在世,千万不可照搬教条,人在任何时候都不可忘乎所以,顺利时要想着不顺利,坦途时要想到崎岖,越是唾手可得的东西,越是要想想万一得不到,怎么办,这样人才不至于走上绝境。人呀,被困境毁掉的有一半,被顺境毁掉的也有一半,穷死的有一半,富死的也有一半,别看他小子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这其中的道理太玄妙了,有些道理许多都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全靠你去感悟,去参禅。
人到老年,遇到不顺心的事情,总是想到死去的老伴。转眼到了重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在农村,重阳节除了尊敬老人之外,还有一个意义,那就是鬼节,祭奠死去的亲人。这一天失去亲人的人家,都要到坟头上去烧纸祭奠。李大山当然忘不了这个茬,他前两天就到马厂集上买了几个菜,对大柱子说,我要去给你妈上坟,你给我准备四个菜。
农历九月还是一个充满希望和收获季节,大豆摇铃铛,棉花吐白絮,李大山的心里却是空荡荡的。
他在大柱子妈坟前烧了一波纸,嘴中念念有词,“大柱子妈,你的男人李大山,是个甩人,比大甩爹的儿子大甩子还甩,没有完成你交给我的任务,大柱子没有说到媳妇。我照你说的,能够用的方法都用上了,你没有说的方法,我也用上了,村上的老人,都看到了我在嫦娥和大柱子身上的用心。如果说前两次,用闺女和别人换亲是投偷鸡不成倒蚀把米,这一次,是我李大山妙计安天下,赔了二儿媳妇,又折了大儿媳妇。我这十八般武艺都用上来了,其结果,是文化革命中造反派批判我的那样,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我的心好疼啊。二柱子也气走了,我总以为这个小子不愁说媳妇,万一要像他临走时说得那样,他永远不再进旮旯村,我们老李家可就断了血脉了。也难怪呀,自己的媳妇跟老大怀上了孩子,他还哪有脸回家?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你说咋办呢?我赶明儿到你那边去,你还会不会理我?不愿意再和我做夫妻了吧?到那边我就是孤鬼了,我心里好苦呀”。说着说着,他哭了起来,哼起了老掉牙的《小鳏夫上坟》的调子来,
……
九月里九重阳,
家家拿布做衣裳,
如今没有贤妻在,
去找邻居王大娘。
我给你烧纸风吹走,
我给你献汤渗地上。
……
那声音如泣如诉,在唱得过程中还夹杂着他的念白,“大丫呀,大丫,想过去,吃也愁,穿也愁,是我把你苦死了,现如今,你儿不顾,女不顾,你比我快活呀。”更加衬托出乡村田野的凄凉。
忽然一阵旋风卷地而起,大柱子爹打了一个寒颤。这响晴白日的天,哪来的一股风呢?那风旋着刮着,竟然朝自己的身边刮来,把他刚才给大柱妈烧的纸灰和没有烧透的纸钱旋起来,像是一条黑龙在空中盘旋,在老坟不远的地方落下。接着大柱子爹的头上飞过两只乌鸦,嘎嘎的叫着,李大山抬起头来仰望,这乌鸦拉了一泡屎,不偏不巧的掉在他的帽沿子上。李大山长叹了一口气,“是你李大丫显灵惩罚我,没有把你托付的事情办好?还是人要是走下坡路,连畜牲都欺负?”李大山只觉得头脑一阵眩晕,跌跌撞撞的回到家中。
李大山回到家中,浑身觉得不舒服,倒头就睡,醒来后浑身打起颤来,眼神也不好使了,见到家中的狗,那眼神都躲躲闪闪的,犹疑不定。大柱子以为是他爹上坟受了风寒,喝点姜汤就好了,可是一碗姜汤喝下去,睡了一会,抖得更厉害了。大柱子以为他爹发疟疾,于是到附近的大张村,请来了赤脚医生王胖子。
王胖子给大柱子爹拭了拭热,奇怪,一点热也没有,怎么会没有热呢。大柱子说,“是发疟疾把,”王胖子狠狠地的说了大柱子一顿,“不知道不要乱插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公元1989年了,疟疾这种疾病在我国早就根治了,你旮旯村还能不在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版图上,告诉你吧,疟疾是60年代到70年代的事情,1980年以后,全国都没有发疟疾的病例了,你还在那竖着嘴扯。”
大柱子说,我爹以前经常发疟疾,反应和他今天差不多,浑身抖得像筛糠一样,怎么能不是疟疾呢?大柱子不懂,可他偏偏不认输。
这个王胖子也挺有意思的很,“照你这么说,板凳是四条腿,那么凡是四条腿的都是板凳吗,你家这桌子时四条腿,这桌子能够较叫板凳吗,你家这狗也是四条腿,你能够说这条狗是小板凳,你真是岂有此理?”
大柱子被王胖子说的哑口无言。
王胖子按照他的思路,给李大山开了药,有中药,也有西药,临走时,王胖子说,“不要紧,大概是受了点风寒,过二天就会好的”。大柱子送走了王胖子,回到屋里看他爹,他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然后就是接二连三的打哈欠,后来又伸了一下懒腰,又迷迷糊糊的睡去了,大柱子这才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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