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看着《鬼吏书》上的赤红小字。
不自觉的挑了挑眉。
晋升六品鬼吏的试炼……竟然是这样的。
抢官劫位!?
这晋升官位的方式,让林弦意外。
但仔细想想,又有很合理。
在阴曹地府。
鬼吏的寿命并没有限制。
他们并不像人间的官吏那样,有退休年龄或者死亡的时间。
如果没有特殊的条件,加以限制。
这群鬼吏,能一直坐在官位上……
九品,八品,七品,这样的低阶鬼差也就罢了。
毕竟这下三品的鬼差,虽然也在阴司体系之下,但说白了,不过是阴司体系的里的喽啰。
在阴司执掌的地盘,也不过是一座座小小的野鬼村。
但七品以上的鬼官……
六品,五品,四品鬼官……
对阴曹地府的意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六品到四品的鬼官,每一个,都能拥有一座鬼城!
鬼城能囊括的鬼民,多的,可达数千万……这还不包括鬼城下辖的野鬼村。
而六品到四品的鬼差,整个阴曹地府,只有九百个。
林弦之前还一直好奇。
这九百个官位上的鬼官,如何轮转?毕竟鬼官又不会死亡。
现在一看,原来是这样的法子。
下品鬼吏,想要升官。
就要把上头的鬼吏,拉下马来。
但这样的阴司体系,真的好吗?
不会“人人自危”(鬼鬼自危),鬼吏之间相互抱团,欺压下等吗?
而就在这时。
林弦忽然被一旁的李梦清推了一下。
“又发什么呆!”
“走啊!”
“去取尸体啦。”
“我们要去福北殡仪馆报到。”
林弦回过头,看了一眼身边的李梦清,这才点了点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跟在李梦清的身后。
去停尸房,接取陶星璨三伯——陶英雄的遗体。
不远处的阴影里。
魏若来和钢七连的赤鬼们,站在一起。
还有魂魄满身疮痍的张云匪,也和钢七连的赤鬼们一起,眺望着林弦。
林弦向他们做了个手势。
那手势的意思,是让他们安心。
可就在林弦跟着陶星璨,刚刚走进停尸房的时候。
两个魂魄,忽然冒头。
那两个魂魄一个矮胖,一个高瘦。
正是谢长运和范书哲。
此时,瘦高的谢长运,摩挲着双手,脸上挂着谄媚的笑。
“大人……”
“我英明神武,举世无双,万夫莫当的林弦林大人。”
“阴曹地府,来犯的敌人,都被你打退了。”
“你看接下来……我们俩……”
林弦瞥了他俩一眼。
“怎么,你俩还想回阴曹地府。”
“行啊,我不拦着你们。”
“阴曹地府正在打仗,你们俩正好是学医的,去起义部队,当个军医,也是个蛮好的选择。”
矮胖的范书哲,脸上露出沉思的表情,似乎在考虑林弦的提议。
但瘦高的谢长运,却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
“不……不行。”
“不能回阴曹地府啊!林大人。”
“我们叛变的事情。”
“被那摄影机都拍摄下来了。”
“一旦回了阴曹地府,那些大清朝的辫子老鬼,肯定不会放过我俩。”
“你对那些辫子老鬼,不了解。”
“他们一个个,都小肚鸡肠,那心眼子,比老鼠屎还小。”
“而且我俩都是死的时候,都是疯鬼,让两个疯鬼,给战士们做手术,你放心吗?”
林弦瞥了谢长运一眼,撇了撇嘴。
“你就是贪生怕死!”
谢长运点了点头。
“您批评得对!”
“但我就是这种人。”
“而且大人呐!”
“您接下来,还要对付,向人间贩卖极乐丹的那六名鬼吏是吧!”
“我和老范,知晓那六名鬼吏的情报,也了解“极乐丹”!你把我俩留在你身边,是有用的。”
林弦嗤笑一声。
“留在我身边不危险?”
瘦高的谢长运,点了点头,但又摇了摇头。
“之前觉得危险。”
“但自从看见了您钢骨赤焰杀敌的英姿,就觉得不危险了。”
“待在您的身边,暖暖的,很安心。”
林弦瞪了瘦高的谢长运一眼。
他此时已经和陶星璨,着手,把陶星璨三伯的尸体,撞到了运尸的铁板床上。
同时,林弦用只有魂魄能听闻的声音,继续和谢长运还有范书哲交谈。
“有点意思……”
“我要先先对曹玄下手。”
“这王八蛋,挑衅我,最嚣张!”
“对了,这六个鬼吏中,官位最高的是谁,知道吗?”
谢长运和范书哲对视了一眼。
矮胖的范书哲,此时身体微微前倾。
“是阴曹地府的四品大员,武长功!”
“大人,虽然您战力强盛,但武长功,也不是个好惹的主,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步步为营。”
林弦此时已经和李梦清一起,把陶星璨的三伯,陶英雄的尸骸,装上了运尸车。
陶星璨和孙建林,也一起挤上了车。
陶星璨是陶英雄的家属,自然要跟随。
而孙建林,则还处于,肝胆俱惊的状态,完全离不开林弦。
一起挤上灵车的,还有谢长运和范书哲!
这两个鬼魂。
现在黏在了林弦身边。
两个鬼魂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要抱紧林弦这个大腿。
灵车开动的时候。
林弦透过灵车的后视镜,看见,魏若来,张云匪,跟着钢七连,在灵车后面的阴影里,开始急行军,追随自己。
林弦则又翻开自己的《鬼吏书》,仔细查阅,晋升六品鬼差的试炼信息。
试炼并没有规定,如何让上位鬼差,签写“认罪书”!
这也就意味着。
签写“认罪书”这一项,有很大的操作空间。
可以污蔑,甚至可以想办法,威逼利诱……
真正的上品阴官——三品;二品;一品的鬼官,可以借这项规定,轻而易举的,把不听话的中品阴官,撸下去,换听话的阴官上来。
同样,所有的中品阴官,为了自己的官位,也必须听从上品阴官的命令……上品阴官,也会依靠自己手中的权柄,庇护手下的阴官。
这样一来,阴司系统里,会有一个又一个,大大小小,绑定的利益团体,也就是所谓的……结党营私!
上品阴官,若是再贪财好色,豢养私军,那必定上行下效,中品鬼官,为了讨好上品阴官,必定要投其所好……
而为了投其所好,就必须大肆敛财。
那最后收到欺压的,肯定还是底层的老百姓!!!
人间的封建王朝若是这样。
大概率也就走到了末期。
因为百姓不堪重负之下,会推翻暴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杀尽百花杀……
但阴曹地府不一样。
鬼官和普通亡魂……仅仅一项,魂魄修为……就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要不是因为人间换了苍穹。
有一个个赤鬼,出现在阴曹,建立平等区。
现如今的阴曹地府,还是一片晦暗无明!
但是……
阴曹地府这样,那位,酆都大帝,那些个十殿阎罗,就不管吗?
阴司律法,真是笑话。
林弦不自觉的把拳头握紧。
而就在这时。
灵车上。
和林弦几乎贴靠在一起的谢长运,看见了林弦《鬼吏书》上的小字,他感知到了,从林弦身上倾泻出的愤怒。
谢长运,声音嘶哑的低声开口。
“大人,这是在不解,为何阴司君王吗?不管阴曹地府的那些狗官?”
林弦瞥了他一眼。
“你又知道了?你对阴曹地府的情况挺熟悉啊!”
谢长运嘿嘿笑了两声。
“我就是个疯鬼,哪能知道那些……但我看过几篇史书,大概能猜到一些,阴曹地府的状况……这阴曹和人间,其实没太多不一样!”
“都是江湖……”
“人活着,就是人间的江湖,人死了,就是阴间的江湖,但说到底,还不都是那些人……只要有人在地方,就有江湖……而江湖,从来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林弦眨巴了两下双眼,没有说话。
谢长运悄悄观察着林弦的表情,声音嘶哑的继续开口。
“大人,看过《具官论》没?”
林弦摇了摇头。
谢长运,嘿嘿笑了笑两声。
“那是北周时候的事情……北周的开国皇帝叫宇文泰,他想请教苏绰如何治国才能永保江山不倒?苏绰回答,用官。”
“皇帝又问,如何用官。”
“苏绰答,用贪官,反贪官。那怎么用贪官呢?你要叫别人为你卖命,就必须给他好处。而你又没有那么多钱给他们,那就只能给他权,让他们自己想办法用权生钱,叫他们用手中的权去搜刮民脂民膏不就可以搞到钱了吗?”
“皇帝又问,贪官是得到好处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苏绰回,他们能得到好处,是因为你给的权利,所以他为了保住自己的好处,就必须维护你的权利。那么你的统治不就稳固了吗?”
“宇文泰再问,既然用贪官,为什么还要反贪官呢?”
“苏绰回答,这就是治述的精髓所在。宇文泰就挪到苏绰身旁,谦虚的说,请先生教我。”
“苏绰答,这里面有两个好处:其一,天下无官不贪,不怕官贪,就怕官员不听话。所以可以用反贪的名义踢除不听话的贪官,保留听话的贪官,这样既可以消除异己,巩固自己的权利,又可以受到民众的爱戴。”
“其二,官员只要贪,你就有把柄在手。他们诚惶诚恐,担心你治他的罪,他越担心就越忠诚。他敢不听话就是自找死路。所以他一定会跟你同心同德!”
“这就是御官之术。”
“而如果都是清官,那么人民是喜欢的。但是你的位置就危险了,为什么呢?那是因为清官仗着自己清廉谏言,听上去是忠诚的行为,其实就是犯上。你如果忍不了要罢免他,那么民众就会抱怨,有怨气,你的位置就保不住了。”
“宇文泰问:“如果任用贪官而招惹民怨怎办 ?””
“苏绰答曰:“祭起反贪大旗,广作宣示,使天下皆知君王心系天下,尤恨贪官。 ””
“宇文泰问:“贪官民怨太大当如何处置 ?””
“苏绰答:“杀之可也。抄其家,没其财,如是则民怨息,颂声起,又可收其财,何乐而不为?要而言之:用贪官以结其忠,弃贪官以肃异己,杀大贪以平民愤,没其财以充宫用。 ””
林弦瞪着谢长运,他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地府这么多年,也是这样!”
谢长运嘿嘿笑了两声!
“不晓得!”
“我们在阴曹地府,也没几年。”
“但历朝历代的封建社会,都是这样。”
林弦把拳头握紧了。
“那么多鬼吏,就没有一个好的?”
谢长运幽幽的叹了口气。
“大人说这话,一看就是没当过官的!”
林弦瞥了谢长运一眼。
“废话!”
“你质疑我出身?我可是清清白白打工人!”
谢长运摇了摇头。
“一朝权在手,有时候,由不得你不贪。”
“首先是家里很多从前没解决的事,都有人主动帮着解决了。”
“多年不来往的亲戚朋友忽然都出现了。连五十年前嘲笑你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叔叔也走出了大山,亲自来看你。”
“亲戚的事你没说过话,但你老婆委婉的咨询过主管部门,结果人家都给办了。”
“有人送来几兜有机蔬菜,一点心意。菜不值钱,那个布兜,到特定的地方,可就值老钱咯。”
“你可以对灯发誓,你做事是绝对有原则的,一定是利国利民。”
“但他们认为你给了他们机会,给了他们资源。”
“于是他们想尽办法,送你些礼物,你真是看都不怎么看。”
“可有一次你腰疼,有个下级说他老婆是祖传按摩推拿医生,可以帮你看看。”
“女人大个漂亮白,再点医生的气质,给你按的四肢百骸无不舒服。”
“可你没想到她哪儿都按,还按哪都舒服,结果你就犯了每个男人都会犯的错……”
“当你怀揣理想走出大山,当你踌躇满志要建设这壮丽河山……”
“你以为你在为百姓谋福利,其实是赋予了很多人赚钱的权利。”
“一切都无声无息的转变,一条烟、一盒茶……越收越大。等你发觉的时候,已经晚了。屠龙者终成恶龙……”
谢长运摇头感慨……
“这就是江湖啊!林大人……”
“而阴司的官场只会比这更夸张,更明目张胆!”
“大人这段时间,也经历了许多,还没看明白吗?”
林弦嗤笑一声,他的眼中,先是跳跃着愤怒的赤红的鬼火,随后那鬼火中,又透出悲凉。
“怪不得,怪不得……那句话,一直流传到今天——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几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
“可世界不该是这样,幽冥地府也不应该是这样……我就希望,草是绿的,水是清的,做儿女的要尽个孝道。人们想娶回家过日子的女人不该是个土娼,为国战死的人要放在祠堂里被人敬仰。阴曹地府里,生前做好事的人,得个好的转世;生前作恶多端的人,遭受报应下个地狱……这很难吗?建立个公道的,人人死而平等地府,很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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