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弦眯缝起双眼。
他的眼瞳深处,一丝蓝色的电弧划过。
张云匪在林弦的对面,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林弦大人,这是决心要去98号鬼都参战了?”
“您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林弦呼出一口浊气。
“这种事情,还用问吗?”
“自然是现在?”
“但我需要一个前往阴曹地府98号鬼都的坐标!”
“你有98号鬼都的坐标吗?”
张云匪看着林弦,无奈的摇了摇头。
“没有……”
“但是……我有去98号鬼都的法子!林弦大人,您是不是忘了,咱还有一辆鬼列车。”
林弦挑了挑眉。
“鬼列车,可以抵达98号鬼都?”
张云匪嘿嘿干笑两声。
“阴曹地府,越是繁华之地,阶层压迫越明显,但配套设施也越多,越健全!”
“所有鬼都,都铺设了多条鬼列车,可以通行的铁轨!”
“大人,要是想去98号鬼都,乘坐鬼列车就可前往!”
林弦摩挲了几下自己的下巴。
他眼神审视的看着张云匪。
“你早就计划好了对不对?”
“你知道,你只要跟我说98号鬼都的情况,我就一定会奔赴战场!”
张云匪咧嘴笑笑。
“我确实在心中这样计划。”
“但到底要不要,以身犯险,还是看林弦大人自己。”
“至于98号鬼都外的真实状况,林弦大人,稍作调查,就可知在下刚刚说的是真是假。”
林弦站在张云匪的对面。
他已经掏出了自己的鬼手机。
他没有立刻搭理张云匪。
而是抓着手机,操作了一阵儿。
不多时。
他抬起头来,深深地看了张云匪一眼。
“找郑春和和曹老鬼,求证过了,你说的倒都是真的。”
“不过他俩都不建议我,前往98号鬼都,他们说,阴曹地府,盯着我的恶鬼太多……去的话必定会被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让我在人间好好待着,别把自己置身于险地!”
张云匪半低着头,没有说话。
不过很快,林弦的声音,幽幽的传出。
“但我决定,在这件事上,不听他们的。”
“战争打到这种地步,被卷入进来的亡魂,越来越多……而这些亡魂中,许多亡魂,是因为我的原因,才起义的!我一向觉得我这个人虽然唯利是图,但良心还是有的。战事焦灼,我置之不理?可能吗?这场战争很关键,赤鬼这边绝对不能失败!”
“赤鬼部队一旦战败,大清的那帮老鬼,为了弥补亏损的阴功,一定会把手,往人间,伸得更长!赤鬼军,就是替人间,拦住那群恶鬼的一道墙!人间遭殃,最先遭受劫难的,一定是我身边的亲友!”
“98号鬼都外的战争,太他娘的重要了。”
“那将是,这场起义,成功与否的关键节点!”“阴曹地府的战争和人间的战争终究不一样,光靠人海战术往里面填是没用的,赤鬼军,需要奇兵,需要大型杀伤性武器啊!我就是奇兵,我他娘的是核武……”
林弦最后说的那句话,已经微不可闻,只有他自己能听清楚。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着张云匪。
“带着我们,从822号鬼城杀出来的那辆鬼列车,现在在哪儿?”
张云匪咧嘴一笑。
“还在友谊医院的地下。”
“您离开的这一天,鬼列车在京城的地下转了一圈儿,熟悉了一下京城的地下轨道交通后,便回到了友谊医院的地下待命。”
林弦深呼一口气。
他不再过多言语。
径直的走到医院的一楼。
“怦然心动”节目组的导演组,都在医院的一楼。
不多时,林弦拿着一张酒店房卡,走出了友谊医院。
林弦刚刚和导演组的导演们,商量了一下。
他说他太累了。
不想继续做检查了。
想找个地方,休息一晚。
导演组的导演们,没有一点点犹豫,立刻帮林弦在友谊医院的对面的玉兰酒店,开了一间大床房。
现在的林弦,在导演组那边,地位已经截然不同了。
作为这次,雷暴灾害中,“怦然心动”节目组,唯一受伤的男嘉宾。
导演组现在,几乎把林弦,当祖宗一样伺候着。
毕竟,林弦是在录制“怦然心动”这档恋爱综艺时受伤的……无论节目组怎么找借口,只要林弦想要追究,节目组都难辞其咎。
在这种情况下。
别说开一间大床房。
林弦就是狮子大开口,直接要赔偿金。
节目组都会尽量满足。
但林弦毕竟还有良心。
别人不知道。
但他心里门清。
把“心动小屋”劈成废墟的“神霄雷”,就是他引下来的。
当然,这种事情,林弦打死也不会说出来。
林弦此时拿着房卡。
在玉兰酒店的前台,简单登记后。
便乘坐电梯,入住了酒店四楼的四零四号房间。
林弦躺在四零四号房间的大床上。
闭上了双眼。
同时他的魂魄离体。
小腹内藏着一颗雷丹的林弦的生魂,站在了自己的躯体身边。
林弦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躯壳。
“终于有一个正常的存放躯体的地点了。”
“之前不是把身躯放在厕所,就是扔在墙角……好歹也是自己的身躯,不能这么粗糙的对待了。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在周围多加几道保险为妙!”
林弦一边低语,一边抬起手,几道符箓,从他的掌心,自然而然的飘飞出来!落在他的躯体周围……
随后他转过头。
张云匪,就站在林弦的身后。
此时张云匪,微微躬身。
“林弦大人!”
“鬼列车,就在我们脚下。”
林弦点了点头,他没有再犹豫。
抬脚往下一踏。
他的魂魄,还有张云匪的魂魄,立刻往下方沉了下去。
两个魂魄,一路下坠。
在坠落了不知多久之后。
一条宽敞的隧道,出现在林弦的眼前。
隧道里,一辆漆黑的,旁边缠绕着鬼火的鬼列车,匍匐在铁轨上。
当林弦和张云匪的魂魄,拉开车门,走上鬼列车的时候。
那名鬼列车员,正坐在驾驶位上,翘着二郎腿,哼着歌。
“红雨瓢泼泛起了回忆怎么潜,你美目如当年,流转我心间!渡口边最后一面洒下了句点,与你若只如初见,何须感伤离别……”
可就在这时,那名鬼列车员的哼唱忽然一顿,猛地坐直了身体。
因为他察觉到了,忽然自行打开的车门。
鬼列车员,错愕的看着登上了鬼列车的林弦和张云匪。
“林弦同志!”
“你怎么来了?”
“钢七连的同志们说你劳累过度,最近一段时间,应该都不会露头了。”
林弦咧嘴笑了笑。
“碰到了一位道士!”
“我的魂魄,已经恢复如常了。”
鬼列车员的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
他点了点头。
“道士啊?”
“那这道士还真是厉害。”
“林弦同志,你是来找我的?”
林弦嘿嘿笑了两声。
“没错!”
“我想让你带我去阴曹地府的……98号鬼都。”
“我这里没有98号鬼都的坐标,没办法使用“通幽”的手段,抵达幽冥,这样一来,你的鬼列车,是前往98号鬼都,最佳的选择。”
那名鬼列车员,闻言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
“可是……98号鬼都,我没记错的话,正在打仗啊!您这是要奔赴战场?”
张云匪在林弦身侧,嘿嘿笑了两声。
“不然呢!去看戏吗?”
“小六子……你是怕了,还是有什么顾虑。”
那名鬼列车员,把脖子往上一仰。
“害怕?”
“看不起谁呢?”
“只是……就是我这鬼列车上,除了你们现在还有其他的亡魂,我不能拉着他去阴曹地府的战场啊!”
林弦皱了皱眉。
他转过头去。
看见一个身材中等,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魂魄,坐在鬼列车的座椅上。
在察觉到林弦的目光后。
那名中年男人的魂魄,立刻流露出手足无措的表情。
他先是尴尬的笑笑。
随后又张开嘴,想要说些什么。
但他犹豫了片刻,从座椅上站起来,冲着林弦他们鞠了一躬。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我立刻下车。”
可就在这时。
那名鬼列车员,小六子忽然开口。
“老张!”
“你别走啊,老张。”
“你离开了这里,又要被他们追杀。”
随后,小六子扭头,望着林弦。
“林弦同志。”
“别让老张下车,行不。”
“老张是我昨天开车在京城闲逛的时候,救下的魂魄。”
“有一伙人,正在追杀他。”
林弦眉头皱得更紧。
他仔细打量了几眼那名“老张”的魂魄!
只是一个普通的亡魂。
身上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穿病号服,只是面色惨白。
看样子像是猝死的。
“老张……他被谁追杀?”
小六子在林弦身后幽幽的一叹。
“还能是谁?”
“贩卖极乐丹的那伙人呗。”
林弦一瞪眼。
“京城还有贩卖极乐丹的?”
“我之前不是扔进十八层地狱一批……”
小六子摇了摇头。
“那十几个小贩,算得了什么。”
“极乐丹的贩卖网,早就铺开了!”
“林弦同志,光我见过的,以生魂,去阴曹地府取单活人魂魄,就至少几百个!”
“不把阴曹地府的工厂和连接人间的产业链打掉,这极乐丹,就永远没法禁止,要不说大清的这帮老鬼恶毒呢?”
林弦气极反笑,他无奈的摇了摇头。
“等我攻破98号鬼都,回来就去对付剩下的,贩卖极乐丹的那五个狗官。他们一个都别想逃!”
随后,他又抬手,指着老张。
“那他呢!他为什么会被那帮贩卖极乐丹的狗东西追杀?”
小六子幽幽一叹。
“因为他坏了那帮狗东西的好事呗!”
“他也算是因为多管闲事,给自己惹了灾!”
“他那天在自家的二楼,发现楼下胡同一伙人鬼鬼祟祟的像在交易什么,再加上现在京城胡同里,据说也传着有关极乐丹的传闻。老张猜到了什么,扭头就去报警了……本来这应该算是见义勇为的好事!但贩卖极乐丹的那伙人,丧心病狂……他们不知道是怎么查到了是老张报的警……所以恶意报复,和阴曹的恶鬼联系,害得老张在家中猝死。”
“可害死了老张还不够,他们连老张的魂魄也不放过,追杀了老张快十天了……就昨天,老张跑到地铁隧道的时候,碰到了我们,才逃过一劫……”
“他已经错过了投胎时间!靠自己是肯定没法去地府了……我这鬼列车,倒是能带他去地府,但是没有鬼差相送,他不入阴曹司的“鬼籍”日后也没办法投胎啊!”
“张云匪同志,也是鬼差,但他的身份已经暴露,被阴曹司视为叛贼,鬼差身份已经被冻结了……”
“所以……”
林弦看了鬼列车员一眼。
“你想让我送他一程。”
小六子笑着,点了点头。
“是这个意思。”
“不瞒您说,按照出生年月,我应该比老张大不少,但是这老张,长得实在像我过世多年的亲爹……”
林弦叹了口气。
他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
“懂了,你去开车,我来超度他!”
那名鬼列车员,喜出望外的看了老张一眼。
随后扭头坐回驾驶位上,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鬼列车再次开始启动。
而林弦则走到那名中年男子魂魄旁边。
在那名魂魄紧张兮兮的面色中。
他抬手,拍了拍老张的肩膀。
“你也算死的冤枉……”
“还有什么遗愿未了,亲人未见吗?”
老张魂魄的脸上,露出一丝茫然无措,随后他无奈的笑笑。面容萧瑟……
“没什么遗愿……也没什么亲人……”
林弦的眉头一下子皱起。
老张看见林弦的神色,紧张的咽了一口唾沫。
“真要说有的话……也是有的吧!我就想再回到二十年前……”林弦眼角抽搐了几下。
“哥,我是阴官,不是许愿机!你说点实际的……”老张咧嘴笑了笑。
“那就真的没了!”张云匪在一旁也皱起眉头。
“二十年前?二十年前有什么呀!二十年前,零几年的时候,百姓的日子,可不如现在。”那名中年男人低着头,他抠了抠自己的手。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大学生……寒假某天,我在老家。女朋友说好多天没见了挺想我,天不亮爬起来到车站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来到我家这个小县城。我们俩在省城读书,她是省城人。”
“我爸本来要跟朋友出去吃午饭,一听说就接上我们俩,跟他朋友一起,改吃火锅,说年轻人肯定爱吃。”
“吃饭的时候,我爸跟朋友谋划,媳妇都有了,要尽快在省城买房,问女朋友喜欢省城哪里,女友一时害羞没好意思答话,大家聊得哈哈大笑。”
“吃完我们俩坐公交回家,下到家门口。女友是个路痴从来不记得方位,在我们县城都会迷路。我就想逗她,问她你还记得我家怎么走么?她摇了摇头。我立刻作出狂奔甩掉她的样子,她吓得马上死死抱住我的手臂,被我拖着跑。”
“我笑的得意极了。”
“三年后,我失去了这个女朋友,分手。”
“六年后,我失去了我爸。”
“后来的十年,我漂泊在另外一个半球,漂泊在沪上,泊在京城。”
“一直到去年,我才终于又回到省城,买下了自己的房子,决定在此定居,像是回到原点。”
“我经常睡觉的时候,还能梦见这个曾经出现过的场景。”
“如果有一天睡醒睁开眼的时候,又是那天的早晨,我准备去车站接她……”
老张忽然不说话了。
鬼列车上的几个亡魂,也都忽然不说话了。
老张又咧嘴笑笑。
“我这次来京城原本是完成最后的工作交接的,没想到,竟然就死在这里了……”
“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遗愿……应该也不算,只是算痴人说梦吧!”
“我当时年少,以为那天不过又一个很平常的日子,多年之后才发现,这其实是我人生里最棒的一天。这样的一天永远不会再有了。”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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