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星烟没有回避拓跋鸿雪挑衅的目光,反而淡然地看着他。
眼神中既没有仇恨,也没有反击。
仿佛在看一个将死之人。
当她在庆州从辛追嘴里得知,北洛有屠城的习惯时,就暗自下定决心,只要她在霍辞身体一天,就要让北洛王室抵命。
拓跋鸿雪目光如炬,心中不由得暗暗赞赏。
霍辞依旧风姿不减,坎侯山的那些蠢货怎是敌手?
“西周陛下明鉴,我们的王,已将罪臣拓跋鸿雪重重打了一百皮鞭。
下令不许医者替他医治,一路马儿都不停地拉来了西周。
只愿与西周能再如亲亲的安达弟兄一般,一起喝酒,一同吃肉。”
北洛是各个少数民族聚居形成的国家,不像西周和大夏,都是中原的汉族分裂而成的。
蒙思尔的汉语不好,但他熊头熊脑的样子,十分讨喜,透着股憨实。
倒让萧傲不好再端着架子。
“既然蒙亲王如此说了,就先将罪臣拓跋鸿雪压入天牢,严加看管。
今夜洗尘宴上,三国齐聚,也好先商议个对策出来,再行处理。”
蒙思尔急道:“西周陛下,可别把拓跋将军弄死在牢里啊!”
萧傲都给气笑了:“蒙亲王,朕堂堂西周君主,还不至于耍阴谋手段,要一个罪臣的贱命。”
蒙思尔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赶忙行礼请罪:
“是蒙思尔失言,西周陛下胸襟像呼贝草原一样广阔,还请宽恕蒙思尔吧。”
拓跋鸿雪闭了闭眼睛。
蒙思尔品性不错,只是太过胆小怕死,当不得北洛的王。
可是,如今的王上又太过激进,沉溺于那人给他编造的美梦里,看不清前路。
“蒙亲王说的哪里话,平身赐座!”
早有左右侍卫上前,将拓跋鸿雪从草席上拽了起来,拨开了他眼前的脏发。
一张毫无血色的古铜色坚毅面庞,显现在文武百官面前。
和他交手过的将领,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他的眼睛还是那般摄人!
江星烟还是第一次仔细看到拓跋鸿雪的正脸。
虽然满脸的渍泥,唇色也因为失血过多变得惨白。
可丝毫不减他的英武之气。
挺鼻深眼,一双浅褐色的豹眼,一瞬不错地盯着「霍辞」。
眼神里是百折不挠的战意。
似乎战胜霍辞,就是他一生所求。
萧傲确认是真的拓跋鸿雪后,心中的疑虑更重了。
他冷声喝道:“拖下去!”
拓跋鸿雪嘴角噙着嘲讽的笑意,冷眼扫过满朝文武。
他刚想讥刺西周:除了霍辞,更无一个是男儿,一眼看到了坐在霍辞旁边的云淳风。
云淳风正好也与他四目相对。
他微微勾唇,淡漠地看向拓跋鸿雪。
周身仙气萦绕,遮得他的面容忽隐忽现。
战神的直觉,让拓跋鸿雪汗毛倒立。
此人深不可测!
在摸清此人底细前,王上绝不可再偏听偏信。
他向跟在蒙思尔身后,正回头看他的万户府右万户长哲布使眼色,让他找机会试探云淳风一番。
哲布跟在他手下,身经百战,很能明白拓跋鸿雪的意思。
当即记在心里。
云淳风看着二人之间的互动,冷笑不语。
用不着他们试探,他早已开口:“圣上英明。
北洛本已臣服,唯有拓跋鸿雪从中挑拨,才使两国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真真是罪无可赦。
不才方才算了一卦,天机示警,北洛并非诚心求和,而是一时的缓兵之计。
真正的杀器,恐怕要应在一位天外来客身上。
北洛如今明修栈道,恐暗度陈仓。
陛下不得不防。”
此言一出,蒙思尔吓得一个激灵,重新跌坐回地上。
萧傲眉目一凌:“蒙亲王,当真确有此事?”
蒙思尔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哲布连忙收敛脸上惊惧,抱拳拱手,颔首恭敬答道:
“回禀西周陛下,绝无此事,这是污蔑啊!”
云淳风还没说什么,江星烟迈步走出,义正词严、气势迫人:
“是否污蔑,一探便知。
蒙亲王可敢带霍某回北洛访查一番?”
哲布瞠目结舌,再说不出半个字。
萧傲看着他们的反应,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无尽的恐惧和怒气交加涌上心头。
“大胆!”
他重重地拍了一下龙椅。
“陛下息怒。”
“西周陛下怎地生如此大的气啊?”
上官落月不等通报,就从殿外走了进来。
萧傲的脸色更沉了。
“请陛下恕怀晚失礼之罪。
只是闻听北洛使者已至,和谈之事理应由三国共议,不是么?”
云淳风手指微动,笑里藏刀回怼:
“怀晚公主拿了北洛的好处,自然向着他们,不是么?”
上官落月眼神一冷。
她和北洛使者的交易,除了他们二人外,只有天地见证,这人怎么知道的?
难道他真有卜算天机、可知过去未来之能?
“国师此言差矣,怀晚只是为了百姓不受战火侵袭,并无他意。
更何况,我大夏泱泱大国,哪里需要北洛的好处?”
云淳风浅笑:“怀晚公主若如此说,不才可要将宝日亲王亲口答应公主之事,公之于众了。”
骤然而起的杀机,直冲云淳风而来。
江星烟挡在他面前,以双倍的气势反击给她。
萧傲的心彻底冷了。
这个怀晚公主,哪里是来调和的,分明是来摁他的头,让他白白咽下这口恶气的!
看着她有恃无恐的神色,萧傲再不情愿,也只能按捺下这冲天的怒气。
“霍爱卿,不可无礼。
既然怀晚公主要商议,不如今晚设宴,既为洗尘,又为谈和。”
“喏。”
江星烟知道萧傲的顾虑,且看看上官落月有何手段。
一场早朝,不欢而散。
*
霍辞在天光大亮中醒来。
一睁眼,还保持着昨晚警戒的动作,手里牢牢握着枚发簪。
他心下一阵后怕。
幸好昨晚没出什么事。
他怎么忽然就睡了过去,未免也太大意了些!
他揉着僵硬的后肩,躺在床榻上松解了一会儿后,这才缓过来一些。
看着窗外透亮的天色,他后知后觉:阿烟上朝怎地没喊他!
他几步冲了出去,一眼看到给小丫晒衣服的春雪。
“阿烟她——”
春雪回头看了他一眼,一边干活一边回话:
“将军,小姐和国师上朝去了。
小姐说,有上官寒山在,若是上官落月还能派人杀了她,就算她信错了人,把命还给她爹了。”
霍辞心下一阵凄惶。
想起昨晚之事,恐怕就是上官寒山出手保的他。
“我、我有事要和阿烟说。”
春雪抬了抬下巴:“门口王福大哥的马车在。
小姐说,你非要去的话,就在太和门前等她。”
霍辞一阵风似的走了。
春雪摇摇头:“现在跑这么勤快,早干嘛去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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