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寒山昨夜宿到长乐宫后,又做了那个噩梦。
梦里,他见到了日思夜想的晚晚。
晚晚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襁褓。
他跌跌撞撞扑过去,泪流满面。
“晚晚,我们有一个女儿!
我找到她了,我会弥补她——”
话还没说完,江非晚就重重打了他一个耳光。
她泪流满面,哭得泣不成声。
“你怎能不管我们的女儿?
却认她人作女儿?
烟烟她,死得好惨!
我好心痛!
我好恨你!
我好恨自己!
为什么我生下她,却不能陪在她身边。
让她被人欺负成那般啊!”
江非晚掩面哭泣。
轻飘飘的身子,在上官寒山四周飘荡,他怎么都抓不到。
“晚晚,都是我的错,我没打听清楚,我该死!”
他一巴掌打在自己脸上,用尽全力。
“你住手!”
江非晚哪怕是魂体,都能看得出来满眼心疼。
上官寒山更痛了。
他的晚晚那么爱他。
哪怕他酿下弥天大错,都舍不得他受苦。
“晚晚,我已经找到了我们的女儿。
她唤作烟烟么?
她只是不肯见我……”
江非晚低头看着自己怀中的襁褓,满眼都是溢出来的母爱。
“她还不认识你呢,你来看看她吧?”
上官寒山连滚带爬地凑近。
“啊!”
他猛地从床榻上惊醒,出了一身的冷汗。
梦里的襁褓中,一张惨白的婴儿脸似乎还在他面前。
她强睁着眼睛,额头上破了一个大洞,不断往外汩汩流血。
死不瞑目。
难怪晚晚痛成那般。
他双手扎进头发中,用力抓着。
究竟是谁!
是谁害死了他的女儿?
如今活着的烟烟,究竟是真是假?
“主子,找到了。”
影卫突然现身。
上官寒山止住了动作。
“沐浴,焚香。”
他仔仔细细洗去尘埃,换了一身素净的纱衣,只用一根乌木簪绾了发。
影卫安静仔细地给他绞面,将蓄了二十年的须,悉数绞完。
往铜镜中一看,二十年的岁月与时光,把当年十六岁的少年,雕琢成了杀伐果断的王。
可唯一没变的,是对江非晚的深情,是对江老太爷的尊敬。
焚过香后,他便脚不沾尘,由八抬大轿,往宫外抬去。
上官落月见义父如此郑重,心中忐忑:莫不是义父真找到了那个贱女人?
她快步上前,拦在轿旁,恭敬相询:
“国主,此番出行,可有要事?”
轿中的上官寒山冷下脸来。
“何时寡人的行踪,还要报于你知?”
上官落月惶恐跪地:“臣女不敢!
只是今日北洛使者已至,恐要商讨大事。
落月愚钝,不敢自专。”
上官寒山冷笑一声:“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有何能力,接管大夏?”
“国主教训的是,臣女定当全力以赴。”
上官寒山强忍住想一掌拍死她的冲动,扬长而去。
上官落月起身看着轿子的背影,眼神晦暗难明。
难道是她的错觉吗?
总感到义父对她的态度,比在大夏又更差了一些。
她虽然万分好奇义父的行踪,可又不敢派她的人去跟踪。
义父身边的影卫深不可测。
若被他们发现,自己定是死路一条。
她正在烦心,身边就有人来禀报:
“主子,八杀死了。”
“废物!蠢货!
不过让他去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都做不到。
你们花满楼的招牌,趁早砸了算了!”
*
上官寒山行至京郊。
那里是一整片的墓地。
他终于找到江老太爷的坟墓,郑重地跪在面前,结结实实磕了三个响头。
“爹,女婿食言了。”
当年,江老太爷知道他的身份后,担心他连累江非晚,给了他几乎全部的现银,让他回去大夏。
他本是不愿的,还将这件事告知了江非晚。
江非晚耐心跟江老太爷解释了好几次,江老太爷才勉强接受了他。
他向来不喜皇权的争夺与勾心斗角。
他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江海寄余生。
没想到,上天却让他遇见了人世间最美好的晚晚。
他太知足了。
只要能和晚晚在一起,他什么都可以不要。
可是,当看到媒人拉着江老太爷要给晚晚说媒。
晚晚胀红了脸,也不敢说出他的身份。
他一直以来坚守的信念,第一次有了裂缝。
难道他就这样拉着晚晚东躲西藏一辈子,给不了她名分,永远不能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么?
若他们将来有了孩子,晚晚岂不是要被戳着脊梁骨说未婚先育,不守妇道?
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他要给晚晚一个名分!
一个天底下最尊贵的名分!
他拿着江老太爷给的银子,带着仅剩的一个忠仆,准备不辞而别。
却被江老太爷看穿。
他说:“走吧。
走了就别回来了,让晚晚平静地过完一生吧。”
可他还是回来了。
只不过,回来的太晚了。
“爹,我不是东西,我害了晚晚,还没护住烟烟。
爹,我真没用,要是我能再快一点回来,就能接你们去享福了。
爹,你罚我吧!”
他在江老太爷坟边跪了一早上。
直到听到影卫回禀:“主子,申时三刻,小姐会一人进宫。”
他慌乱从地上爬起来,用极致的轻功往皇宫飞去。
却不想,在路中的一个落脚点,听到了「霍辞」答应迎娶公主的消息……
*
马车刚到军营,江星烟还没来得及下车,眼前陡然洒下一片阳光。
一抬头,只见车顶早让人掀了。
王启心痛出声:“啊,我的马车!”
一个怒不可遏的声音,把他的哭诉盖了过去:
“姓霍的,你今日非死不可!
纳命来!”
上官寒山的手刚掐在江星烟脖子上,小丫就哭了。
“呜哇!
怪爷爷又来了,阿叔快保护阿娘。”
上官寒山慌得两只手没地方放。
“丫丫莫哭,外祖父跟「他」闹着玩的。
不哭、不哭……”
江星烟心头一动。
外祖父么,她也想她的外祖父了。
云淳风摸了摸小丫的头顶,待她止住哭声,手腕一翻,就给她喂了一颗糖。
小丫抽抽搭搭地吃着糖,止住了哭声。
上官寒山白了他一眼,显着你了是吧?
“阿娘,抱。”
江星烟把小丫接进怀中,用鼻尖蹭了蹭她,拍着她的背,细心安抚。
上官寒山又气又急,忍着沸腾的杀机,耐心跟小丫解释:
“丫丫,「他」不是你的阿娘,「他」是抛弃你们的坏人。
「他」如今又要攀高枝,迎娶什么劳什子公主去了。
外祖父这就杀了「他」,给你和你的阿娘出气,好吗?”
江星烟嘴角抽了抽。
有这么教孩子的么?
小丫伸出圆圆的小手,在空中挥舞,试图赶走上官寒山。
“怪爷爷!坏爷爷!
爹爹要有新媳妇,阿娘不管他。
阿娘现在不喜欢爹爹,阿娘喜欢阿叔。”
云淳风轻咳一声,脸颊飞红。
真是阿叔的好小丫,阿叔平日没白疼你。
江星烟也怪不好意思的,伸手轻轻刮了一下小丫的鼻头。
“人小鬼大。”
几人的互动,把上官寒山看傻了。
他只觉脑仁仿佛一件湿湿嗒嗒的衣服,被两个捣衣宫女拽了两头,左右拧干了一般。
难道,我的梦还没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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