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淳风握紧了江星烟的手,放在他的心口上。
江星烟只感觉掌心处咚咚地跳着,那般坚实有力,那般真实清晰。
她仿佛被人一下拽回了现实。
她另一只手下意识抓住云淳风的手臂,生怕一切都是虚无的幻想。
云哥儿坚实的身躯、温热的体温,让她的心落回实处。
她看着马车外的灯火通明,眼前的一切让她觉得自己是真正活着的。
湖州城的一切,基本上和她儿时一模一样。
除了一些店铺的翻新、更换,基本上没有大的改动。
马车辚辚,一路忘她再熟悉不过的路上驶去。
江星烟的心跳,似乎也随着这车马声,变得越来越快。
那是回家的路。
外祖父带着她上京时,就将原本的大宅院托熟人卖了。
如今,怎么又回到了云哥儿手里?
“吁!
大小姐,咱家到了。”
王启瞬间改口,这么大家业,当然得是大小姐了。
江星烟心头涌起一阵酸楚。
她知道外祖父已经仙去,甚至他残存的魂魄,也因着知晓了自己如今脱离苦海,而终于解脱。
可是,她就是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着那个慈祥和爱的小老头,能在门后笑眯眯地等着她进去。
“大小姐,小心下车。”
云淳风尽管目盲,但还是走在江星烟前面,扶着她从马车上下来。
江星烟呆愣愣的。
两盏金色的大灯笼,照映着江府的牌匾,是外祖父亲手写就。
门口的石狮子是原来的那对,其中一只的背上,还有她儿时玩闹,无数次爬上去,长久以往,磨光了的痕迹。
朱门缓缓开启。
江星烟的心提在了嗓子眼。
门后当真有一人影闪动,仿佛是江老太爷常穿的麻衣大袖衫。
“外祖父?!”
江星烟抢上前去,推开门一看,门后并没有人,而是一幅画。
画中人须发皆白,身着灰褐麻衣四合如意纹大袖衫,眉目之间满是慈爱的疼惜之意。
正是江老太爷。
其画笔触细腻,画中人栩栩如生,当真宛若江老太爷活过来了一般。
他似乎正在对江星烟说:“烟烟,你回来了。
外祖父在家等你许久了。”
“外祖父……”
江星烟立于画前,泪如雨下。
云淳风拿来一顶银鼠斗篷,给江星烟披在身后。
“更深露重,大小姐保重身体。
老太爷如今已和老太君一同转世投胎,再续前缘。
今生定能白首偕老,恩爱一生。
大小姐无需挂怀,日后或可一见,让大小姐放心。”
江星烟扑进云淳风怀中,泣不成声。
“云哥儿,你好、好——”
“云哥儿知道。”
说完,云淳风将江星烟打横抱起。
江星烟把头埋进他的肩窝,笑嗔道:“小丫还在后面呢。”
云淳风轻笑:“大小姐放心,我让晴大姐她们,带小丫和春夏秋冬她们,去原来老太爷的房中歇息了。”
江星烟大惊:“晴大姐?!是——”
“正是大小姐小时与云哥儿一同的玩伴。
云哥儿把他们都找回来了。
从今往后,这是大小姐真正的家。”
江星烟的眼泪又来了。
云哥儿怎么能这般心悦于她,事事全都为她考虑的那般妥帖,直击心中最柔软的地方,一点儿都挑不出错处。
云淳风尽管目盲,可是这江府是他长大的地方,早就熟门熟路,根本没什么能难得住他的。
只见他左拐右拐,没一会儿就来到了江星烟幼时的闺房外。
一路走来,江星烟的眼泪就没停过。
目之所及,和她年幼之时一般无二,哪怕是几支无名的野花野草,全都原样种在原地。
一想到云哥儿一点点地把这个院子,恢复成她与他最熟悉的模样,她的眼泪就止也止不住。
云淳风精心地伺候着大小姐,一如往常一样。
打水、漱口、净面,只是宽衣解带之事,还是唤夏风来做的。
云淳风从来恪守着礼义,总不愿突破最后一道防线。
可是,江星烟就是没来由地心慌起来。
总觉得云哥儿已经快要忍到极限了似的。
想到这里,她蓦地羞红了脸,垂下头去。
云淳风却没有如往常一样,自然地睡上江星烟的床榻,而是规规矩矩地睡在了暖阁里。
江星烟打趣他:“怎的今日倒做了正人君子啊?”
云淳风抿唇浅笑:“云哥儿怕自己实在忍不住,再也当不成正人君子了。”
江星烟一张俏脸更红了,啐了他一口,反身用锦被蒙住了头。
“呸,没个正形。”
江星烟不能再继续这般危险的话题,只能生硬地转了一句:
“也不知阿爹他——”
云淳风郑重道:“大小姐放心,云哥儿定当会让国主如愿。”
*
上官寒山失魂落魄地再次回到江非晚的墓前。
他仔仔细细转着圈地检查了一番,什么都没有。
他咬牙:“死小子,竟敢骗寡人!
看寡人不杀回去,将你碎尸万段!
哪怕烟烟阻止,也一点都不好使了!”
正当他气哼哼地要走,猛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其熟悉的轻叹。
是晚晚的声音!
上官寒山猛地顿住了脚步,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的心宛若被一双大手攥住,狠狠地捏了好几下。
“晚晚!”
他赶忙回身去寻,却还是半点人影也无。
但那声轻叹,却是他实打实听到的。
“晚晚,你怎么躲着我?
我是阿山啊!
难道你,不愿见我么?
是了,我是天底下最笨、最无能的人。
没有能早早回来接你,没有能保护好烟烟。
让你白白担心了那么久,让烟烟受了那么多苦楚。
是我没用!
晚晚,你不愿见我也罢,我这就以死谢罪,变成一个死鬼,也要缠着你。”
上官寒山突然蓄力就往墓碑上撞了过去。
忽然,一道飘渺的白衣出现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冲劲。
上官寒山仿佛撞进了一大团棉花里似的。
再抬头,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自己眼前,嗔怪地看着他:
“阿山,何苦这般执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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