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刘白堕善酿。六月,以罂盛酒,暴于日中,经一旬,其酒不动。
"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得欢当作乐,斗酒聚比邻。"侯安都捧着那酒碗顺势剥开了石榴放入嘴中全做消遣,"听我说,这可是你没见过的,以往我们上阵前都聚在一处喝酒,鹤觞酒,这便是能喝得的好酒了!"
韩子高凑过去嗅嗅只觉得鼻腔间俱是辛辣气息,纵使这样也觉出了果真算得烈酒,侯安都替他洋洋洒洒倒了一碗来,"来!人言香美而醉,经年不醒!一醉便可忘乡啊……"说着自己不忘先饮一大口,忘乡。
韩子高微微蹙了眉,"醉可忘乡……难怪鹤觞酒为将士钟爱,离得久了,恐怕便不愿去想了。"说着也真的开口饮下,分明是呛得难受却还是干净利落地喝得干净。
侯安都过来拍他,"你急什么,第一次喝这个还不知道它的厉害,过了一会儿从心里烧出团火来……小心烧得你晕乎乎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说着笑起来,替他把那手里的石榴也剥开了,"全当这下酒的吃食吧。"
酸甜的味觉撞在辛辣的酒液里果然是很奇异的感觉,不由得愈发地想要喝下去,"侯大哥近日若是得了闲,且替我回家去探探,无事便好,也不用说得多了,只告诉郁书我在县侯府中当职,让她劝着爹仍旧顾好了身子。"
竟是不停地又见半碗下肚,绯莲色的衣裳映着那月光却又有了些压抑,侯安都不由过去拉他手臂,"这般喝法纵是我亦受不得,你可是心里憋闷?"
韩子高摇首,"只是……"
"如今都已安定下来,为何不自己回去探探?"问完了又想起陈茜望他的目光,"县侯不准你回去?"
"不是……是我自己觉得回不去。"手绕了些草料甩在地上,半边侧脸轮廓美好,"我走得时候连句话都未曾留下,爹定是生气也不肯说,郁书恐怕更是要怪我,如今成不了自己的功业我又如何有脸面回去……"
侯安都不禁也明白了,这孩子本就是骄傲的性子,看着好似胆子极大什么也不曾顾忌,说走便走了,毫无些后悔的意思,但这心里恐怕是想家的。
何况他别着这脾气不肯回去,他爹自幼总担心他就将来去做什么丧了骨气的奴才,总担心他这模样将来要害了他,所以这时候格外地想争口气出来。
烈酒烧在胃里果然翻腾开来,不多时候就觉得浑身都暖起来。
"好,若我得空定会回去照看,你也放心,其实县侯选得地方安排的大夫都是经心了的。"侯安都那一次去看的时候韩叔的病便已经大好了,若非陈茜相助,拖了这么多年的旧症哪里就能好得如此之快。
提到陈茜韩子高就好似有了回避,"侯大哥家乡是何处?"
"曲江人。早便出来了,你若是不提我倒都忘了。"他比韩子高大上不少却也不至这时候就感叹起年岁,韩子高不由带笑,"听着这话到真似过了一辈子了。"
侯安都有些黯然,"是……很多事情不提起就渐渐淡了,其实也没个几年,那时候侯景当权,太可怖了……人人过得刀口下的日子,便觉得一日更比一日漫长,一年竟能觉得过了十载……细细算来……"确实未曾过去多久,总还不至真的回不去的境地,抬眼望韩子高,慢慢地染上了些红莲色,幽暗僻静的马厩对面,竟同今日恍然见得那莲池里的红莲一般,不似人间殊色。"你慢些,这酒不似寻常,喝得猛了受不住。"
韩子高应了一声却不停手,只辣得出了眼泪却只觉得周身松快得多了,难怪素喜借酒解忧,侯安都不由过来夺他手里的碗,"年纪尚轻愁个什么!白日里飞扬而起的架势看着都让人羡慕,这时候到底还是个孩子……"韩子高不松手,空荡荡的石榴外皮吃得光了便随手扔出去,把酒谈天说得尽兴,故意回避了那些不愿提及的话,两个人都忘了形。
直到夜更深了,遥遥听见了报时的声音却只觉得眼前晕眩一时再辨不清楚,韩子高但觉心里一团火气直烧上了头顶,手脚却似轻浮得多,迷糊之间瘫倒在那垛草上不管不顾,只听见侯安都兀自说起些什么,摆摆手,"侯大哥你喝得多了,说了什么胡话?"
侯安都推他一把,"你懂什么,我好歹也算喝了这么多年,比起你来,咱们是谁喝得醉了……"却也是第一次这般尽兴,不由也觉得是脸上发烫顾不得许多,仰首靠在那木栅栏上笑,月光之下韩子高身上的绯莲红格外鬼魅,缎面的质感顺滑精致。
"我突然想起来……"过去一把拉过他的袖口来不管不顾地看,反正这般喝了半夜,头脑都有些晕乎乎地不清楚,侯安都拉过来凑到眼前看了半天,"我确实见过这颜色……"
"什么……"韩子高未曾听得清楚,只抽回手揉揉料子,"今日陈茜说……"打个酒嗝更忘了什么身份就随意地直呼其名,"他说那浅湖是侯景留下来的……什么颜色……"
侯安都听了他提起侯景才好似恍然大悟,哈哈大笑指着他那一身的绯莲颜色笑得止不住,"我说我怎么忘了!你一提这魔头我突然记起来……那年是什么时候?怕是他就要失势之前……我好似是见过的,有个人,他身边有个人也和你一般穿这颜色。"
秋风夜凉忽地吹得人惊起,韩子高将颈侧的发丝拂开努力去听清他的话,到底是喝得多了,头脑渐渐混沌开,只觉得侯安都一直在说和自己有关的事情,但是怎么细细去听……又全然没了自己的影子。
"侯景男风之好更不输人啊……不过这掌权的人谁不有点癖好……说是……他先抢了羊家的女儿,后来又不知道是哪里得了个宝……是个男子,市井坊间记得有一次侯景带着那人游幸……一身红衣,却又不似正红……总之是个奇怪的颜色,便有传言是侯景杀人用血所染……今日怕是没什么人还记得了,死的死,逃的逃,建康城里最初那些人怕是不剩几户了。"
韩子高更是笑起抓起把废草扔过去,"血……哪能做得了染料,都是些吓得慌了神的传言吧……"
"可那侯景已然是什么都信,据说他就是最后四处去求什么巫蛊的法子……"
"啊……我听过。"陈茜倒是也说起了,恐怕说的就是这莲池吧。
"后来他失势溃逃,建康攻破,我随军入台城,真的见了那人一闪而过的红衣……后来不知如何……只见那衣裳被人扔在宫墙之中……人不知去了哪里,说也是个美人呢!"侯安都重又看他,两人都带了酒气,见他过来望,韩子高也就干脆坦然翻倒在地上,"若是这么说……这颜色就该不是我一人穿过……"
热辣辣地感觉直从胃间烧到心里去,喉间能冒出火来,这酒后劲果然厉害,韩子高来不及想就觉得天旋地转更是懒得睁开眼,想着问问什么时辰了,却看见侯安都兀自看着他衣裳念着,"那人可是侯景的禁娈……那几年都这么说的……你可是穿了个不吉利的颜色,哈哈哈哈!"说着又看见他腰间的佩剑,完全不一样,这孩子怎么可能是个禁娈,自己也觉得可笑,他当时扬手射落军旗的时候可不是一般地心气。
翻滚在那零乱的草垛上,两个人都有些迷糊地呓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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