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散砸在地上的软玉盒,细白润泽的珠粉散了一地。
竹苑中玉儿跪在门外,"夫人别动气了,纵使再这般县侯也定是不肯让夫人见他的……"话还没说完屋内一声尖叫,"让开!都让开!"瞬时四下守卫牢牢地以剑扣住木门,"夫人,县侯有令,不准夫人离开竹苑。"
那木门之上立时便又被什么东西猛烈地撞击而上,噼啪的碎裂声,玉儿随了她如此数年自是知道若不是触动了心结,沈妙容决计不会如此疯癫失态,心里难过又无法,只得是进去探看,唯恐她摔伤了自己。
先是砸了一日的东西,直教下人们全然跪在屋外进不得,这会沈妙容终于失了气力唯剩得低低抽泣,玉儿小心地推开门向里望望,这才见得一地的碎裂金玉琳琅都成了齑粉,尤其是昨日县侯极是奇怪地命人送来的珠粉,这么多年,夫人额角的伤疤是一个绝不能提的禁忌,尤其是沈妙容从不准任何人探看这伤口,更不要提过了这么久又忽地想起来送什么珍珠粉来褪疤生肌了,玉儿从离兮手里接过去也是分外疑惑,离兮更是奇怪,摇着头让她小些声音,"便别问了,总之最近府里不太平,县侯既是送来了,便收了吧。"
小小的软玉盒子,离兮捧着也是无奈,县侯早起就想着命人去催,可是这么多年纵是这时候又想起了夫人的伤疤又哪里好得了,说得逾越了,这可不是徒劳白费么。
玉儿收了果然惹得夫人怒极,"这么多年了……这么多年还送了这种东西来是什么意思……竹回来了,才想起我的伤疤!我用不着他陈茜来装好心!"扬手就将那贡品绝佳的珍珠研磨而成的精细粉末统统推至了地上,软玉的盒子砸开了铺散一室淡淡粉香,"陈茜你这个疯子!"起身就要出去又被拦了回来。
这时候已经是入了夜的光景,玉儿收拾了一地的残迹抬眼望望内室里,几乎便是所有能够摔的东西都被她这一日的消磨推搡得东倒西歪铺在地上,墙上孤零零地剩下一幅画,玉儿望了一眼赶忙垂下眼,思量半晌,将碎片送出去了还是决定进去劝劝夫人。
沈妙容依旧是白裙竹绣,却是颓丧地半靠在塌边上,见了有人进来也不动,全是有些气力不支,她身子熬了多年,一直都是气虚体寒,玉儿见了慌忙过来扶着给垫上了软垫,"夫人这是何苦,若是想开些……"
沈妙容突然死死地拉住她的手,"想开些?让我……想开些?我有何想不开……你又清楚多少!"
玉儿被她掐得生疼立时收了声音,"是……是夫人,是玉儿说错了。"
虽然从未曾见得夫人有什么殊色艳丽的面容,平日里却近乎是清心寡欲一般安宁平稳地度日,总也是端庄得体的温和脸色,如今玉儿却不禁怕起来,夜晚仅仅燃起一只烛火,昏暗的内室里她拉扯了一日的衣裙随意地揉在榻上,眼底俱是绝望。
破碎的额角……竟是望着格外可怖。
"夫人……"不由带了哀求的口气,玉儿有些害怕,不住地向后退缩,沈妙容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格外地使力,"如今还有谁知道……谁又知道当年陈茜做了什么!"口气骤然尖厉惊得那烛光一跳,"他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比起……比起那侯景危害天下……他连自己身边的人都不放过!"
玉儿渐渐看出了夫人瞳色有异,已经便是全然听不进去旁人的话,只得是不敢妄动先让她缓了这口气再想法子,沈妙容惊慌地想起旧事,不住地四下观望想要试着抓住些什么倚靠,"他……若不是他突如其来的回了吴兴,那一日我便和竹一同离开,太湖泛舟……结庐而居……可是撞见了他,完全便是……"愈发地尖声,"完全便是疯了一样的带着竹离开!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发起狠来的样子!陈茜若是狠绝地认定了谁,无论如何都要得到……"她摇着玉儿,直教这丫头躲闪不得,"夫人冷静些……"
"竹……那么温良的人……他哪里敢说些什么,他不管不顾地劫了他走……"猛然见得了壁上的画像,安然如旧,静静一只竹笛,妙容……妙容……
全是他当年唤她的口吻。
玉儿眼见得夫人扑倒在那画像前,"如今他回来了,可是陈茜还是不准我见他……到底什么时候……这场噩梦才能结束……"声音到了最后已经哽咽,软软地瘫在那地上竟是累极晕了过去,玉儿大声唤人跑了出去。
夜晚竹苑幽静,只得是赶着去前边找大夫来,玉儿心里担心愈发地步子不稳,刚刚转过了回廊就啊地一声撞在了前人身上,顾不得这许多抬眼一见,才当真是僵住。
很……很相似的眉眼,妍丽秀颖,暗暗的赤色,骤然而开的莲。
却是让人害怕,"这……玉儿该死……"
韩子高正随着陈茜往内走,拐角鲁莽地冲出了个人来直直地撞在了自己身上,一时他也不知如何是好,便也摇首示意无事,陈茜只是微微侧了脸来,"这么晚了不伺候夫人四处乱跑,玉儿,你也是经年的丫头了,这几日是不是过得太舒服了!"最后一句说得玉儿立时跪下,"县侯息怒,只是夫人不好了,晕在了内室。"
陈茜一听转过身来,"今日她可按时服药?"
"不……玉儿看着,不是旧症,却是今日气了一日憋闷所致……"
陈茜立时厉声吩咐着她起身速去寻大夫来,韩子高不禁向着竹苑望,又想起来自己前日无意中闯进去,县侯夫人看着身体极是不好,"她……夫人面色虚浮,总是要寻出病根来根治才好。"不过是好意,见得陈茜也当真是起了焦急神色,想他总是在乎的。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她这病……"说起来竟觉得自己维持不住,陈茜混乱地转了身去以背相对,"韩子高,先回寝阁去,不准出来!"
莫名而起的感觉,他总是这般琢磨不透的性子,"是。"不愿再多生事,他的夫人他的旧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韩子高转身回去。
大夫匆匆地赶去诊看,陈茜在一旁不住地踱步,地上还有些珠粉来不及擦拭干净,玉儿唯恐县侯见了动气,不住地挡着不想教他看见。
陈茜看出了她的意思,"玉儿,你不用这般,本就是临时才起了意送来,她若不要也罢。"难得的缓了口气,玉儿放下心来。
"回禀县侯,"大夫开了方子过来,陈茜借过察看,"夫人乃是急火攻心,旧症虽是无碍,但若是心结难解如此憋闷……实是不好。"
墨玉的颜色,陈茜换了深色之后本就让人感觉更增压迫,这边听了略抬眼打量恭谨垂首而立的大夫,"你此话何意?"
气氛立时有些凝滞。
"医者父母心,县侯,夫人此症本就是无法彻底根治,若是平日增了烦忧……实是修养大碍啊!"
玉儿眼睛瞥了一眼,当归……川芎,俱是妇人常用,本是个清心安神的药方也少不得这些,夫人确实是熬了太多年,这一下也顾不得许多,她竟大着胆子随着大夫开口,"县侯,玉儿斗胆……到底玉儿一直跟随夫人,这么些年,不见夫人动过气,唯有今日当真是伤了心神,摔了这满室的器具不过也只是想出去见竹公子一面,这是下人们不该说的,只是……县侯原也是担心夫人的……何不,何不教夫人去见……"
陈茜微微清了清嗓子,只一声便叫玉儿垂了首,陈茜半晌却也未曾动怒,静静地执着那方子到榻前望望,"妙容,我说了,你也是不信。"
我说了他不是他,你也不肯信。
都说这般用药养不是法子,都说什么都挽回不了。
到底,还是输了么。
榻上的女子睡梦之中额角见汗,急急地蹙眉又是在梦中遇见了谁?一袭白衣,竹林迎风。
没有这么锋利的棱角,孱弱而温缓的人,陈茜坐在她塌边深深吸气,闭上眼目。余人不敢多言,统统侍立。
很安静的夜。
他记得自己说过的,十八岁时候心高气傲,字字句句念得分明,告诉那个孩子,我一定会赢。
赢,这代价,太过惨烈了。
陈茜忽然睁眼,"玉儿,你方才想说什么,说完。"
"玉儿没……没想说什么。"
"叫你说完!"
"是,玉儿想,若是夫人近来如此只是因为思念竹公子过甚,如此憋闷着岂不是日积累,还不若……还不若县侯开恩,命阁里的新进的人来探探夫人,夫人或许便能明白,他不是竹公子。"
这事情可是牵连出了诸多旧日记忆,玉儿自然明白,一个不慎便是真的要掉了性命,短短几句说得自己冷汗不止,头也不敢抬。
陈茜伸出手去替她掩好被角,"我是无心之人,妙容,你以前总这般说。"竟是带了笑,"无心,有心,又有什么分别,陈茜此生所负不过你们二人,但是这一次,他真的不是竹,无论如何,你必须知道,他不是。"
抬手将那方子递给玉儿,"按时备药。"
玉儿长出了一口气,却又想着,"县侯,今日这药,可是不用再加……洋金花?"放了少许此物便是能引人昏沉安眠,这几日俱是如此,县侯今日倒是摇首,"不用。"
玉儿领命,陈茜目光一动,"还有。"略有迟疑,望望那壁上的画像,终于下了决心,"明日晨起,记得请夫人稍待,我自会命韩子高进竹苑来。"
"是。"玉儿听了几乎不敢相信,却又不敢露出些喜意,这法子如今是好是坏如今谁也说不清,匆忙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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