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曾言:慎勿视女色,亦莫共言语。若与语者,正心思念:我为沙门,处于浊世,当如莲华,不为泥污。想其老者为母,长者如姊,少者如妹,稚者如子……
佛又言:人从爱欲生忧,从忧生怖。若离于爱,何忧何怖?
春花自得知女儿晓静被那畜生刘麻糟蹋,跪在灶台前不停的祷告着……
众生皆云:“佛法无边!”可怜的是,在乔晓静受那畜生刘麻欺辱的时候,佛却没有显示出其威力,并未向乔晓静伸出援助之手。
神经错乱、情绪失控的乔晓静不停向前跑着,手中的衣物时不时会丢弃在地上,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也顾及不到所携之物丢失,只是不顾一切向前跑着。
从小到大,乔晓静离家最远的地方就是后来上的学校,除此之外,她几乎哪儿都没去过。从家到学校这条道是她最为熟悉的,她走了无数次,这次也不例外,她从家冲出来,想都没想便朝着学校方向疯跑而来。
一路上,这乔晓静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晓静,”学校的严校长在大门口看到了一个蓬头垢面、窘迫至极的女孩子,细看发现时乔晓静,着实惊愕,急切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窘迫成这个样子?”
只见这乔晓静头发如同被狂风吹乱的干草,横七竖八悬浮在头顶上,眼神呆滞且涣散,漫不经心看着前方,被风吹皴了的脸上还留着两行泪痕,这泪痕被沾着尘土,就像涂了两道颜料一样,整个形象比逃难归来差不了多少。
乔晓静似乎并未听到严校长的言语,身体不停的哆嗦着,一只手提着出门临时捎带的衣物,另一只手紧紧攥着衣襟,略微往下拽了拽,身上的土就会往地上掉。
这严校长来自于大都市上海人,个子不高且微胖,中等个子,留着典型的绅士小胡须,至于为什么会来到这穷乡僻壤当起了教书匠说法颇多,但有三种说法相对比较靠谱:
其一是这位昔日上海滩的知识分子曾在某军阀头目的帐下当幕僚,一度深受主子的夫人赏识和器重,背着主子在私下有很多小动作,超出了不应该有的界度,军阀头目得知这小子不老实,欲将其剁成肉酱,碍于自己在军界的脸面,便令其滚蛋到再也见不着的地方,故而这家伙为了保命才来到了这处穷乡僻壤之地。
另一种说法是他曾经有段令人羡慕的家庭生活,爱人是国民政府高官的女儿,凭借这一特殊背景,在大上海高校从事教育工作,然自己就像小丫鬟一样,一直生活在这一背景的阴影之中,疲于应付,勉强维系着自己与爱人及爱人的家人之间那种非常微妙的关系。
后来这家伙有了自己的孩子,原本以为孩子会成为他与爱人之间的纽带,没想到自从有了孩子,他的爱人就不再正眼看他,孤寂的生活让他失去了理智,后来竟然与自己的一个学生发生了越轨行为,致使其怀孕,这种事情被他爱人家知道了,岂能与之善罢甘休?
他爱人家人利用权势对其群追猛打,让他彻底身败名裂,没法再生活在上海地界,心灰意冷的他一气之下便选择了这穷乡僻壤。
最后一种说法是这严校长曾经犯下了命案,在上海滩待不下去了,颠沛流离到了这里。
不管哪种说法更接近事实,但这几种说法都有共同之处,那就是这严校长确实是来自大上海的知识分子,确实存在着一段不光彩的过去。
看到自己的学生落魄如斯,知趣的严校长没有再过问什么,将乔晓静搀扶到了自己的办公室,连忙招呼其坐定,待其定了定神,呼吸变得匀称了一些,神情不再像之前那么迷茫了,才又劝其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这严校长一边看着乔晓静,一边来到了门后面的挂衣架旁,拎起暖壶往白瓷脸盆里倒了一些水,伸手试了试水温,很贴心的将水温调剂适度,让乔晓静过去洗了洗脸。
待乔晓静洗完脸,这严校长又从靠墙的花瓶中取出来一支鸡毛掸子,从头至脚、前后左右给乔静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总之,经过严校长一番简单的拾掇,乔晓静的情绪平缓了很多,又恢复了年轻人的神色,眼神苍茫,但这无法遮掩她内心深处的沧桑之感。
这时的校园因为还未到开学的时候,显得格外的幽静,如果这位大上海的知识分子有家的话,也许这所学校也将会是铁将军把门。
“那你就暂时住下吧?反正这么大的一个学校现在就我一个人,住的地方倒是空出了很多。”严校长看着一声不啃的乔晓静,试探着做出了安排。
“我住自己的宿舍。”乔晓静声音恍惚,显然还没有从自己悲戚的情绪中出来。
“这样也行,”严校长和蔼的说道,“反正到处都是空房子,吃饭嘛,先跟我一块吃,跟正常上学时候一样的时间,到时候你来就行了。放心,来这儿了,就跟在家里一样。”
乔晓静站起来身来,听到“家”这个字,不由自主颤栗了一下,神情慌张,抓起放在桌子上的衣物便欲出门,严校长又及时问她现在要不要先吃点儿东西,“清水面还是炝锅面”,这乔晓静却跟没有听到一样,呆呆地朝外走去了。
看着她有点儿令人心酸的背影,严校长一脸担忧,小声嘱咐道:“日子还长着呢,天踏不下来,凡事都会过去的,别老是想不开!”
这声音小得就像是从嘴角的皱纹里发出的,也许连严校长自己也很难听得到。
在那个年代,绝大多数人不愿让自己的女儿抛头露面,更别说是上学求知了,他们唯恐败坏门风,但也有乔晓静父亲乔良这样的有识之士,他们却不受封建思想束缚,依旧将女儿送到了学校来。学校的制度比较严格,有很多方面都限制女生入学。
在这所学校,包括乔晓静在内,一共有三位女生。
乔晓静两腿飘飘忽忽往前走着,她早已经熟悉了学校的任何一个地方,一方面是学校太小,另一方面她在这儿度过了多年的时光。
乔晓静拐过了老师办公及住宿的那排泥瓦房(其实老师的宿舍就是他们的办公室,仅一间房),来到了一个有十几个台阶的高坡,踉踉跄跄上了高坡,看到了一排有点儿低矮且破陋的泥瓦房,这便是学生的宿舍驻地,其中她的宿舍就在其中。
有点儿刺眼的阳光幸灾乐祸地朝乔晓静眨眼,她感觉眼前一片斑斓色彩,同时还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黑洞,尽管她的两条腿使劲向前迈着,但似乎感觉不到双腿的存在,一瞬间,她瘫倒在了地上,阳光披在了她的身上,整个世界都在极速旋转着……
不知女儿去向的春花坐在厨房炕上,手中紧紧攥着女儿曾经盖过的被子,不断将被子拉起来放在自己的胸前,时不时拿手捶打自己的胸膛,泪水如同泉涌,心如刀绞一般的痛。
然而那畜生刘麻却懒洋洋的斜靠在正屋门框上,无精打采地抽着旱烟锅子。
时不时有几只没心没肺的麻雀从树上落下,在院子杂乱的干草中寻觅食物。
炊烟升起,青烟袅袅。
那乔家村一如既往的平静,平静得令人费解---乔晓静,一个大活人,哭泣着离开了村庄,竟然未成为那些长舌妇们摆弄是非的话头,刘麻和春花的吵闹也没有引起村民们太多的关注,所有的人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乔晓静睁开双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严校长的床上。
严校长正在用湿毛巾给她擦拭额头的汗珠,看到她醒转过来,手握着毛巾,欣喜的笑着,一副慈眉善目的神情。
“我怎么会在您这儿?”乔晓静睡眼朦胧,左右扫视一番,霍地坐起身来,满是疑惑的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怎么会躺在您的床上?”
“你太虚弱了,还未到宿舍门口就晕倒了。真是个可怜的孩子,你可在宿舍外冰冷的地上躺了整整一个晚上,要不是我没等到你来吃早饭前去找你,也许你还在那儿躺着呢!”严校长言语之中充满了疼惜,叹道,“孩子,这到底是怎么啦,为啥成了这副样子?”
“我睡了多久?”乔晓静不想谈及自己的遭遇,尽量想岔开校长的问题。
“半个白天外加一个晚上,这是你来的第二天了。”严校长叹道,“看看外面的阳光,这都到了下午六点多了。昏迷期间,你总是念念有词,但声音很小,我什么也没有听清楚,情绪也很不稳定,还出了不少的虚汗,要是我给你收集起来,至少也有好几斤之多。”
“那么,这两天我一直都躺在您的床上,那您,真是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带来了诸多不便!”乔晓静神情沮丧,双眉紧锁,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个你倒是不用替我操心,”严校长微微笑着说道,“这么大的校园,虽说不是我个人的,但睡觉的地方总还有。再说了,你也就在我这里躺了大半天,并没有多长时间。”
这严校长从乔晓静的言谈和神情看得出来,乔晓静似乎总是在刻意回避什么,并不愿向自己透露任何关于她的遭遇,故而也不便再问,在炉子上支起了小锅,开始点火做饭。
乔晓静默然静坐,什么话也没有再说,也没有给正在忙着做饭的严校长搭把手。
吃罢晚饭,乔晓静只是轻描淡写表达了一些感谢,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宿舍。
她一进宿舍,便将自己关在了屋内,没有灯光,整个屋子黑乎乎的。这屋子如同一个巨大的没有光线的盒子,将一个精神恍惚的似人非人的动物关在了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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